“睡美人？”林空文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夜雨的话，语气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嗯，没错。那个叫江华的男生就是王子，而他的堂姐就是昏睡不醒的公主。”
“堂……姐？”样貌平平的少年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是说，他当时之所以会在医院，完全是因为他的堂姐咯？”
“没错。他的堂姐被人用烟灰缸砸中了头，正在医院里抢救。”
“诶？！”
林空文不禁一时愕然，仿佛收到了突如其来的一记棒喝。
“那、那么……”
他咽下一口口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的堂姐，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夜雨的声音很平静，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出了在常人听起来十分残酷的话。以至于林空文听后都险些以为自己刚刚听见的，不过是幻觉而已。
然而，夜雨那一成不变的语调和冰冷的表情无不在向少年暗示着，她刚才的言语并非玩笑，而是绝对的事实。
但也正因如此，林空文才觉得有些荒谬。
“你……这、怎么能…”
他拼命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适得其反，从自己嘴里只能蹦出一些毫无意义可言的只言片语。
尽管如此，面前这个身着黑衣的少女却依然理解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并抢在他之前说道：“我跟你说过了吧？我，是怪谈——是并非‘活在’这个世间的存在。所以……”
夜雨轻轻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黑色的皮靴踏在柔软的土地上，优雅地转了一圈，恰好让少女那双墨黑的眼眸对上了林空文的视线。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并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悲伤。”
“……真、真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空文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多此一举的问题。
谁知，夜雨并没有继续用那种原先那种挑衅一般的语气回答他，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头顶的天空中恰好飘过一朵阴云，遮住了原本刺眼的阳光，在二人之间投下一片阴影。
少女那寂寞的声线再度响起，却是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你说呢？”
她微微垂下头，本就有些长的刘海顺势遮住了眼睛。
林空文看不清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夜雨的表情，心底里莫名升起一阵不安。有一种好像夜雨下一刻就会消失的错觉。
而他不知道的是，夜雨确实有此打算。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和别人聊天的缘故吧？她竟然知道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叫做林空文的少年只是个跟自己之间隔着一道鸿沟的普通人而已。
但在这之前，她都不自觉地将他当作了可以对等交谈的人。
真是奇怪……自己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夜雨这样想着，心中几乎升起一种名为懊恼的情绪。
好在她最后还是放弃了逃跑这个打算。至于原因，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只是顾虑到是自己先开始的这个话题吧？
于是，她说道：“现在你应该意识到了吧？江华他所经历的，其实正是睡美人的故事。而我本想像故事所说的那样，让他的堂姐在他的等待下醒来的。但是……”
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像是总算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情了的少年，夜雨尽可能保持着原有的清冷的声线说道：“被你横插一手，搞砸了。”
“也、也就是说……”少年的神情十分惶恐，“他堂姐的死是因为……”
“不是。”
夜雨当即否决了林空文那无用的罪恶感：“就算我当时顺利许下了承诺，也不见得能救下他的堂姐，甚至于……”
——他堂姐的死亡，是早就注定好的。
夜雨如是说道。
“被……注定好的？”
“对，你还记得我刚刚的比喻吧？我才是那个为公主献上死亡诅咒的第十三位仙女。也就是说，如果我当时真的那么做了，他堂姐的死亡才是板上钉钉吧？”
“……”
林空文抿了抿嘴，沉默地望着夜雨。
对于她刚刚的说法，少年其实是能理解一部分的。
简单来讲就是，如果夜雨当时实现了江华心中的愿望，那么他的堂姐确实会转危为安，脱离困境，但同时也必然会在未来面临绝对会死亡的结局。
而自己的介入，相当于破解了这个可能性。将江华堂姐的生死重新放归于命运的抉择中。
所以夜雨之前才会说，他是那第十二个仙女。
但是……
“这说不通。”林空文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由你改变这一切的话，他的堂姐就会不得不面临死亡的结局呢？”
“……这样啊，你不知道。”
“嗯？不知道什么？”
“睡美人的后续。”
“哈？”
林空文已经不想去计算这是他第几次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而夜雨只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现在《睡美人》的故事版本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其中最著名当属有格林兄弟的版本和夏尔·佩罗的版本。而在后者的记述中，王子在救下公主以后，并未如其他童话那般结束。而是恰恰相反，故事还有一个后续。”
“诶？就是说，王子和公主之间还有经历什么吗？”
“对。其实国王的母后——是个妖精。”
“什、什么！？”
“她屈服于自己的欲望，意图吃掉公主和她的子女。但是却被阻止了，还被王子发现了真相。最后，她只得自尽而亡。嗯，就是这么个无聊的结局。最后还是以王子与公主收获幸福为结尾。然而——”
真的可能吗？
既然国王的母后是妖精，那么同为王室成员的王子身上自然也有着妖精的血脉。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这个王子可以解开睡美人身上的沉睡咒语的原因所在。
但在得知了真相以后，他真的可以不被自己血脉中的那一份邪恶所蛊惑，与人类的公主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吗？
童话，毕竟只是童话啊！
只是这样想着，林空文就突然感到自己的大脑像是遭受到了晴天霹雳一般。一个堪称恐怖的设想在他的脑内逐渐成形。
“所以，”夜雨总结一般地陈述道，“这只是个角度问题啊！”
是的，如果发现了的话，无论是谁都会很容易发现不对劲之处吧？
在这一整起事件中，有一方很重要的角色自始至终都没有登场。
就问，一个人死在了在明显是他杀的情况下，为什么其他的亲人都没有想到要去报警呢？
除非，他们都心知肚明一点。
犯下这等罪行的人，就在他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