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被人所知的故事。或者说,是一个没必要被其他任何人所知的无聊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名为沈涵的小男孩。故事的结局是他死了。
——没什么好卖关子的,不过是这样的故事而已。
这个男孩原本只是个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父母与平凡的生活。既不像童话中那般富足,也并非俗套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满足于这样平淡的日常。
于他而言,其实只要这样默默地活着,浑浑噩噩、不假思索地度过每一天就足够了。
但,事与愿违。
在某天,母亲与父亲吵了一架。令人的脸上都泛着无比恐怖的表情,眼睛里仿佛可以喷出火来。他们互相用手指指着对方,声音如同浪潮般一阵大过一阵。
在幼小的沈涵看来,屋外两人倒印在墙壁上的影子更像是两只人性的野兽,毫无理性,只是任由自己的情绪宣泄在对方身上——
“既然你都那么说了,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呢?”
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当时的沈涵并不理解他这么说的真正含义为何。只是继续窝在房间里,身形颤抖着从门缝里继续观察。
“我哪知道!问你啊!”
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脸上。
“那就离婚好了!”
“我不要。”
“为什么呢?!不是你说的厌烦我这种人了吗?”
“你还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儿子啊!我是为了他才一直呆在这里的!”
“你别把孩子牵扯进来!”
“什么叫牵扯进来?!你自己看看他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上不下地,我才是真的爱他!你呢?”
“那、那又怎么样,说到底不都是我来赚钱吗?”
“你别扯开话题!”
“什么扯开话题!?从一开始在胡搅蛮缠的人是你吧!”
“你是什么意思,我做错了吗?我可是为了让我儿子成为优秀的人一直在努力教导他啊!你只是在外面挣几个钱,你还了不起了吗?”
“我才要问你什么意思!?没有我的钱,你怎么在家里带孩子!?”
……已经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争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扯到沈涵身上了。
沈涵感到自己的身形在止不住的颤抖,但又找不到原因。心头涌起一阵没由来的恐慌,仿佛即将失去什么一般。
那天,父母的争吵持续了很久,久到就连沈涵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何时昏了过去。然而,眼前最后的画面依然是两人发疯似地朝着对方吼叫。
然而,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止怎么睡回到了自己床上。
走出房门,父亲正在餐桌旁看着报纸,母亲在餐桌里准备着早饭。一切如常。就像是昨晚的那场争吵从未发生过一般。
但是……沈涵还是直觉地感受到,原本就亲密的两人之间产生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缝。
而对此,他无能为力。
——迟早有一天,我会失去他们。
沈涵心中升起了这样的预感。不幸的是,尽管他奋力摇头想要甩开这个念头,但后面发生的事情无不向其说明着同一件事——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母亲在某天夜里趁他们不注意,离家出走了。走之前还带走了相当一笔积蓄。
父亲则紧接着在第二天便当着沈涵的面跳楼自杀了,并给尚还年幼的沈涵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在这猛烈的冲击下,万念俱灰的男孩宛若幽灵般游荡在街上,不知自己该走往哪里,也不知应该做什么。他就只是这样,默默地游荡着,痛苦着,哭泣着,深陷在回忆中拼命挣扎着。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地在夜晚遇上了一位奇怪的少女。对方身着黑衣,好似一方凄清的夜幕。
她给予了沈涵一把钥匙,一把可以实现持有者愿望的钥匙。
但,请不要误会。这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钥匙,只不过是【可以实现愿望】的钥匙。
只有获得钥匙许可的钥匙才可以实现。
最好的证据就是,男孩在拿到这把钥匙以后一边哭泣,一边不停地向着钥匙许愿,请它复活自己的父亲,或是找回自己的母亲,都没能如愿以偿。
——只要许愿就能实现,世界并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之后,沈涵许过很多愿望,但钥匙都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回应。这一事实让他一度灰心地以为这柄钥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物件罢了。
谁知,就在学校某次月考前的一天,他不知为何从杂物中翻出了那柄钥匙,并神使鬼差地对其许愿希望自己能考好。
突然,钥匙猛地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光辉散去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钥匙柄上原本简单的花纹竟慢慢地变得复杂,就连整个钥匙的体积似乎变大了一点。
——难道说!?
沈涵的心底冒出了一个飘忽不定的可能性。
他就这样抱着这个疑惑,在第二天去往了考场。
至于结果,想必各位也都料想到了。沈涵没有任何争议地成为了第一名。
也正是在那一刻,沈涵才真正意识到了钥匙的用途——
他,要用这把钥匙,成为最优秀的人。
可能,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以这个为目标吧?
但身体有时就是会这样先于思绪行动的。
很快,他就靠着向这把钥匙许愿,一路成为了同学们眼中那个堪称是“优秀”这一名词的绝佳载体的人。无论到哪里,他都是一帆风顺地、从容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只是,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让他感到有些许厌烦了。
尽管享受声名的感觉很好,但心中似乎总是有种莫名的空洞感,仿佛有什么躲藏在阴影处正蠢蠢欲动一般。
他不清楚该如何形容,只得任由自己一天天的烦躁下去。
——嘛,没有关系,只要自己继续这样保持优秀就行了。只要自己还是第一就无所谓,只要没有人能胜过自己就可以。
然而,命运像是专门要与他开这个玩笑一般。
一次失败,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竟然会在学生会会长的选举上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那家伙叫林空文,是个看一眼就觉得很普通的人。
自己怎么会输给他?为什么?这不可能?!
一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一定是这样的。
原本应该胜利的人是我,是我才对!
如果……如果我不继续变得优秀的话,就会、就会……妈妈…妈妈她……
沈涵心中的那抹黑暗的情绪爆发了。他开始直白地表露自己的烦躁,甚至有时候,他会没由来地感到暴怒,或者不由自主地开始打砸家里的家具。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但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或许也没有答案吧?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有改变的时候,心中的愤怒逐渐变成了绝望与认命。他开始迷惘,开始自暴自弃,开始不修边幅地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地生活。
似乎对他而言,一切都无所谓了一般。
直到……他遇上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纯白的女生。她身着白色的制服,穿着白色的皮鞋,嘴上还带着一个白色的口罩。
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能帮你走出这个困境。”
“唔,诶?”
沈涵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向自己搭讪的神秘女性。
“嘛,请放心。我可不是骗子。”
话虽如此,可沈涵眼中的猜忌并没有减少半分。
“不好意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唉,哎,先等一下啦,小伙子。”女生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不是正在为那把钥匙发愁吗?我可以帮你哦。”
沈涵站住了,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看来是的了。我就是知道哦。毕竟……”女生在口罩的遮掩下,似乎露出了十分危险的笑容,“给你钥匙的那个人我可在认识不过了。”
“你是……她的熟人吗?”
沈涵并不知道夜雨的名字,所以只能用“她”来指代。
不过眼前的白衣女生显然是认识的,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这么说吧,你最近是不是很暴躁?不知为什么会很生气?”
“啊……嗯。”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听了她的话后,沈涵低下头思索了一下,但仍是摇了摇头。
“哈,果然么?到底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唔,你、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居然连自己最深处的欲望都不知道吗?”
女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
“你现在的一切,本就是靠着外力得到的。换言之,你并没有付出相应的努力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上位者】吧?这种明明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上来的路被你缩短成这样,根本就没有意思了嘛……”
“唔……这、这是因为……”
“说到底,”女生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辩解,“我还觉得奇怪,就算那把钥匙不能实现你所有的愿望,你又何必非把它的用途局限在让自己成为那种所谓的【中心人物】呢?”
“那、那是因为……”
“因为你试过,除了这种愿望以外基本都没有其他愿望实现过吧?”
“……”
“但是你真的每一次都试过了吗?”
白衣女生的话语好像是巫婆的魔咒一般,慢慢诱导着自己走向深渊。
“你真的确定【与这把钥匙相匹配的箱子】只有这个嘛?不可能的吧……”
“可是,我至今为之许的愿,都……”
“你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许吧?”
“诶?”
“那个藏在你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你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吧?”
“什、什么意思?”
“别再装傻了,你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吗?”白衣少女眯起了眼睛,“你想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沈涵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父亲坠楼时的场景。
扭曲的尸体,嘈杂的喧嚣,还有那刺鼻的血腥味——
一切都恍如昨日。
——原来,他至今都还站在那个现场那边。一动不动。
“啊、唔,等一下,我这是……”
胃里翻腾起一股酸液,让沈涵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他表情扭曲地蹲了下来,泪水湿润了眼眶。
——啊,是这样啊。
直到现在,男孩依然在害怕,害怕着当天父亲的尸体所带给自己的名为死亡的存在。
而他始终都知道,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就这样离去。
如同自己父亲那般,毫无意义地,像是一片枯叶般地坠落青空。
——他,没由来地,有这样的预感。
所以,他慢慢朝着眼前的那个白衣少女伸出了手,乞求般地说道:“请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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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中。
黑与白的两位少女静静地站在原地,互相对峙着。
“你为什么要杀他?”
“还用问吗?你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吧,夜雨?”
“……”
黑色的少女垂下头 ,表情有些凝重。
身旁的林空文勉强站了起来,但衣服背后已然沾上了些许的血迹。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说道:“所以,外面那些老师和同学也是你搞得鬼?”
“啊,那个是沈涵啦。他去蛊惑了几个人许了愿望。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啊,如果你要道歉的话,我可以跟你说声抱歉哦。虽然我觉得你不会想要就是了~”
她说的倒也不错。至少,林空文并不觉得她的道歉有什么用。
“话说,小伙子。”白衣少女亲切地说道,“你就没想过去死一死嘛?”
“不好意思,我还是希望多活一阵子。”
“姐姐我下手还是很温柔的哦~”
这算什么理由啊?
林空文不禁在心底吐槽道。
一旁,寄宿在钥匙中的沈涵看着这一切,焦急地想要诉说什么。
——快啊,快杀死他。杀死那个人!
但迫于白衣少女的胁迫,他没法用任何方式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只得在原地干等着。
这时,他看到黑衣少女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默默地转向了自己:“别费劲了,你不可能杀死他的。那个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如愿。”
——诶?什、什么?
“嘁。你啊……说出来就不好玩了。”白衣女生不满地砸了一下舌,随后看着夜雨说道,“嘛,确实,反正有你在场的话我确实杀不了他。”
——不,不,等一下,不对啊,你刚刚,不还说要杀死那个人的吗?
愣住的不只有沈涵,还有林空文。
“啊呀,都说了那是我的目的啦。但是……又没说一定要现在吧?当然,如果你能一次性就直接干掉他,那我当然也很乐意。不过,说实话,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成功。”
——?!你,你说什么?
钥匙奋力颤抖了几下,像是在发怒地大喊着什么。
可惜,林空文除了一脸迷茫地望着它以外,根本无法理解它究竟想表达什么。
“所以说啊……”白衣少女叹了口气,用嚣张的语气说道:“就算你骂我骂得那么难听也没用哦。我说了我现在杀不了他。毕竟……”
她的脸上突然裂开了一个鲜红的恐怖弧度,随后慢慢地挤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而你,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
沈涵呆住了,一时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而在对面的夜雨则残忍地用事不关己的语调为他补上了一刀:“简单来讲就是,你已经不被需要了。”
——我,不被需要了?
“所以,现在该你来兑现承诺了。”
夜雨缓缓地走近了几步,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空灵。
——等、请等一下!我还没有想好——
“沈涵,你现在,是否还活着吗?”夜雨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静静地发出了提问。
——我,我是……我还活着。
“那么,选择吧。是就这样永世被禁锢地活着,还是以非人的身份死去……”
——什、什么?这算什么选择?我、我不想死!但、但是……
“那,你就这样活着吧。”
夜雨伸出了手,握住了钥匙。
紧接着,在林空文的注视之下,钥匙被一折两段,失去了原有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