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戰鬥沒有持續太久,夜與晝的交替時刻,這是陰陽界線的模糊地帶,道理同黃昏的逢魔之刻,邊界線的模糊加上鬼門封印的鬆動,致使這些時候容易有大量的罪人之魂自地獄爬出,而掃除祂們的工作,便落在了送葬人之手。
十二年前的霧野市突然湧入了大量的外國移民,滿街上總是能看到一至二個的外國臉孔,幼時只當是一時浪潮而不甚在意,現在知曉了霧野的另一面後,或許那些湧進的外國人便是來自其他地方的同行也說不定。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在這裡?」把手上的書放回架上,我看著莫名來到學校圖書館的小茜「這個時間點妳應該會在十字館午睡吧,怎麼過來了?」
為什麼要玷汙我的最後一塊淨土呢?
「弄了點小手段喔——身為鍾家的一員大概就是這時候特別方便吧——」秀出手中的特別訪客證,小茜露出一副壞笑模樣。「稍稍拿錢打發一下就好咯,再不行的話搬出鍾家的名號任誰都會屈服的。」
懂了,是對於黑幫勢力的畏懼以及萬惡的資本主義。
「你來這邊要做什麼 ?」我壓低聲音向身旁的小茜詢問,眼上掃讀篩選著關鍵字,手中變取下目標書籍翻閱。
「來看看我的屬下有沒有好好工作,不行嗎——」她瞇起眼睛,金澄的眼瞳如同貓眼流轉,嘴上露出似是貓玩弄著老鼠的表情,壞笑著的瓣唇緩緩蠕動「——葛格?」
碰,手不自覺的鬆開,五指執著的書在空中翻滾一圈後以內頁朝下的姿勢落地,我感到身體正不自覺的顫抖,混雜著憤怒與不甘,心中有一把無名火熊熊燃起。
「不要這樣說話,你根本不是——」聲音不由自主的拔高,我忍不住向她怒吼,這個人總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嘲諷著我心底最不想觸碰的一塊,像是褻玩獵物的野獸一樣把我翻覆於掌心之間。
「噓——圖書館內請保持安靜。」推著還書車的圖書管理員豎起食指,如睜鈴一樣的眼睛瞪了我一眼後才緩緩推著她的書車往其他方向去。
心中高漲的怒意在轉瞬平息,我陰鷙的瞪視著一切的罪魁禍首。
「啊啦啊啦……剛才的囂張態度到哪了呢,很不甘嗎,很怨恨嗎?」她的手上拿著我方落下的書,隨意翻了幾頁後向我丟了過來「死了就死了,再怎麼惦記也沒用,真的感到抱歉的話就把你的戰鬥水平盡速升上來,把她快點解放出去,不要每次提起她就哭哭啼啼的,活在過去的人可沒有向前進的資格。」
「……」吁出一聲長嘆,我轉頭不願再多談下去,雖然她的手段如此的令人發怒,但那是事實——一直牽掛著卻無實際作為,對於現況沒有任何幫助。
手中接上的《世界殺人魔研究報告》經由小茜翻到了某頁,標頭上對應的殺人魔是——
「——犯人是開膛手傑克喔,親愛的衹雨。」小茜露出恬雅的微笑,在我看來卻像是裹著蜜一樣的劇毒,彷佛在下一秒就會露出凶蛇的毒牙,將見者吞噬殆盡。
………………
…………
……
「霧野之上,幽冥之扉;有影朦朧,有鬼舞動。」纖纖手指撫上陳舊的書頁,實榴邊在筆記本上抄寫著著撰寫其上的資料,邊絮語地唸著這句話。
「我從以前就想問了,這段話是從哪裡來的,感覺我遇到的每個送葬人都把這句話當口頭蟬了。」我詢問著陪著我一起來到圖書館的實榴。一旁,露出放鬆神情沉睡著的小茜仿佛在嘲笑著認真念書的高三考生一樣,為什麼這個人做什麼都能看起來這麼挑釁?
「誒誒——衹雨你不知道呀~」拿出筆記本抄寫書本上的內容,即使特意壓低了聲音,仍是難掩實榴語氣中的驚訝之情。
「這難道是什麼送葬人間的基礎常識嗎?」
「唔……倒沒到那種程度啦,只跟著說不知其意的也大有人在——不過,根據小茜的話,聽說這段話是來自於周邊山上民族對於霧野的敘述喔。」放下手中記錄的筆桿,實榴自埋首的書堆中抬起頭,好像是完成一階段情報的記錄的樣子。
「霧野四周環山,本身也是由山間高地衍生成的聚落,在外人看來,霧野市總是被氤氳白霧繚繞,朦朧的未知性賦予了各式各樣的傳說與怪談,畢竟不明不確的曖昧才會引人遐想。」不知何時爬起的小茜瞇起眼睛,撐著一邊的頭,如同狐狸一樣似笑非笑的望視著我「這不是沒有在專心蒐集資料嗎——衹雨,不然怎麼突然問到這種問題?」
——原來妳是在裝睡嗎?
「我只是想更了解送葬人這個職業而已,雖然入行三個月了,要說不明白的地方還是有,反正以目前的線索來看也無法鎖定祂的位置,這樣的問題也沒什麼吧。」打開手機下載的筆記軟體,我將方才查閱到的資料秀至她眼前,表示她關於我工作的敘述只是臆測而已。
為了防止她可能的嘲戲,這三個月以來我也不是不無進步。
「嗯——資料整理的技巧有進步,我就勉為其難的來回答你這個問題好了。」她稍稍滑了幾陣,不時點頭發出『嗯——』的沉吟,是姑且滿意了?「試想一下吧,衹雨,地獄的罪人們是從哪裡來的呢?」
放下我遞過去的手機,金澄的雙眼凝視著我,勾起唇角慵懶的\笑,小茜一如既往的把話說一半,讓問題者繼續想下去。
——我思故我在,所以絕對不要停止思考。
「從哪裡來?不就是生命的凋亡嗎?」
「那麼這樣的話,送葬地獄靈魂的我們又是什麼樣的地位存在,面對好不容易脫離地獄苦海,歸返陽間的祂們,葬送了好不容易『歸還』生命的我們,到底是什麼?」眼睛更加瞇起,那抹笑意越發深了。
「什麼意思……是說送葬祂們的我們,在這個關係裡代表什麼嗎?殺害與被殺害,不就是——」意識到什麼的我屏住呼吸,一直以來迴避著這一點不去深入想像的我在此刻還是得面對它,在這段獵殺與被獵殺的關係裡,我們是——
「——屠夫喔,是吧。」她將手機歸還予我,嘴角上揚至滿足的角度,像是欣賞著我面對此一鐵錚事實的表情。「面對事實吧,我們幹的事和那些阿鼻地獄的惡魔沒有兩樣,同樣都是犯下殺弒同類大罪的怪物,差別僅在於所處的位置罷了。」
她的表情沒有絲毫陰霾,只是如同陳述天氣好壞一樣的自然。
「要藉由話語暗示自己祂們都是來自於地獄的惡魔,才能稍稍消卻由抑制裝置誕生的罪惡感,這就是為什麼必須重複這句話的原因,對自己的暗示越深,才能徹底的將情感與殺戮同類的罪惡感中隔離。所以啊,衹雨——」她的身姿從椅子上傾下,安穩的踏在地面後轉頭向我
「——要當心那些不常講這句話的人喔,對殺害生命早已麻木的祂們,在某方面會是比罪魂更棘手的存在。」
語畢,像是覺得此行的目的已達成似的,她踏著輕快的腳步,面向大門逐漸離開了
在感應器前方,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稍稍回頭,映著逆光的側臉蠕動著嘴唇,明明距離遙遠,但是我卻能清楚的聽到她從中傾訴的話語。
——我把你的資料全部刪掉囉。
急忙看向手中的手機,原本打在其上的資料被清除的乾乾淨淨,白紙一樣的頁面僅寫著一段話:
『有進步,但沒什麼用,以樂趣為目的的愉悅犯不會滿足於同樣的手法,尤其是在獲得第二條生命的情況下,所以那些關於祂手法與行為的研究報告是沒有用的,找一些有用的來吧,衹雨』
——我感到太陽穴正不自主的抽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