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大家的状况都不太好,我的右手还很痛;万一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呆站在原地;张宇荫不停地发抖,可以理解,他差点就加入这个会杀人的组织了;王涵菡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至于高曜文,我看了他一眼,他能来参加葬礼就已经是极大的勇气了吧,他被丢在那里,应该是目睹了吴边生命的最后几分钟……
最后,陈飞、李忆和刘觅三人作为代表去安慰了吴边的爸爸和妈妈。
真是一个恶心的暑假。我想握紧双手,右手却因为剧烈地疼痛而动弹不得,左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没了力气。
因为在8月19号深夜做出了袒护碍事者吴边的行为,我被切掉了无名指和小拇指的一个指节,接着被逐出了3W党,我在组织里的位置
,应该会由高曜文继承吧。毕竟是他给了吴边最后一击,狠狠地踹上他的脸。我暗自祈祷那时吴边已经失去了意识,如果知道是自己的朋友踢了致命的一下,那一直到死前,吴边都要沉浸在痛苦之中了。
从吴边家离开后,我们剩下的八人一言不发地散开。一年前,关系很好的我们,再加上已经死掉的吴边一共九人,为了在高中毕业后也能经常聚在一起,决定大家一起报考本地的大学。经过努力,这个目标也终于达成了,然而如今吴边一死,即使是我也能猜得到,大家以后,或许都不会再聚在一起了。
我原本想直接回家,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又跑回去,跟在了高曜文身后。
任何圈子里都会有更小的圈子,我们也不例外。像是万一就经常和李忆在一起,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住在同一个小区,张宇荫和王涵菡这对情侣就不用多说,除此之外他和刘觅也是发小,两人甚至住在同一栋楼里。至于我,我在这个圈子里的朋友,或者说朋友中的朋友,就是高曜文。
他和我一点都不像,我喜欢运动,每天奔波于篮球场、游泳馆、羽毛球场,猎人FC的主场比赛也是每场必去,而高曜文则不喜欢阳光,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拉着窗帘,看漫画或动画,偶尔还打打游戏。即使如此,每次我想约他出去,他还是会点头答应。
所以,把张宇荫拉进3W党的计划失败后,我立刻就想到了高曜文。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上头突然下了一道通知,要我们加紧发展下线,拉更多的人加入,扩大组织规模。我一开始的目标其实是万一,但后来我去了一趟张宇荫的家,看到了他收藏的WWW乐队专辑,认识到了他对WWW的热情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狂热,是一个人最容易被利用的感情。
这当然不是我说的话,这是MORI说的,被收录在《白色专辑》里。这张专辑原本只在3W党内部流通,但为了拉拢新人,上头才忍痛割爱,同意我们拿《白色专辑》当鱼饵。而张宇荫他,一下就上钩了。
一开始拼命摇头拒绝的他,听了《白色专辑》后,立刻转变了态度,说会考虑一下,但要我暂时把《白色专辑》借给他。这是暑假前两个星期的事。后来他越来越倾向于加入3W党,简直像被《白色专辑》下了药一样。当我告诉他,加入3W党就能拥有自己的《白色专辑》,以后WWW乐队的演唱会也能通过特殊渠道得到票时,他激动地恨不得当场加入。可是,仅仅半个月之后,海边旅行的最后一个晚上,伴随着烟火的伴奏,他告诉我,自己不打算加入3W党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我非常生气,肯定是王涵菡给张宇荫吹了枕边风。我说要拿回《白色专辑》时,张宇荫还非常不舍。
回到旅馆时,我发现高曜文的状况不太对。第二天,在回家的大巴车上,我发消息问了万一,当时是他和高曜文一起离开的,结果只有高曜文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万一告诉我,高曜文好像失恋了。
啧,又是女人啊。
于是,我把目标锁定在高曜文身上。我告诉他,男人就该做点男人应该做的事,加入3W党的话,一定能给人生做出点改变。从张宇荫那里拿回《白色专辑》后,我立刻把它交给了高曜文。说实话,我觉得黑帮应该不太会需要一个宅男,但完成任务要紧,发展一个是一个。
至于吴边是怎么扯进来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他大概是发觉了高曜文加入3W党的念头,想阻止他,可高曜文铁了心要改变自己,吴边说什么都没用。
猎人FC和蚂蚁队比赛的那天,我和万一去现场看了。上半场一团糟,猎人FC一球落后,气得我中场休息直接走人,回家拿了篮球打了一晚。结果一看新闻,猎人FC逆转绝杀。当时的我,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那天晚上,除了猎人FC的逆转,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吴边硬闯3W党集会,被揍了一身伤。
8月17号的聚会,我看到了吴边,确实伤得不轻,被衣服挡住的地方或许还有更大的伤口,那些家伙揍人的手段,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高曜文好像因为吴边受到的虐待而有些动摇,担心自己加入了一个暴力组织,我为了不让“悲剧”再次重演,拼命给他洗脑,菜都没来得及吃。
8月19号晚上,高曜文正式加入3W党。我不祥的预感也应验了。吴边果然又来了,当然又是少不了一顿打。令我震惊的是,在群殴吴边的人里,我居然看到了高曜文。他有些犹豫,只是轻轻挥了挥拳,有没有打到吴边身上都不一定。我冲过去拦住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对吴边下手,同时护住吴边让他快跑。这时的吴边已经满嘴是血,站不起来了。
我被一拳撂倒。带头的拍了拍高曜文,高曜文闭上眼睛,从十米开外的地方起跑,狠狠踢上了吴边的脸,吴边终于不再动弹了。
带头的很满意。他让跌倒在地,已经开始抹眼泪的高曜文在吴边身上写下WWW的歌词,然后在这里看着他,直到吴边断气了能走。
至于我,我被带回了本部,切了两根指节,然后被踢出了3W党。
高曜文在我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我大声叫了他的名字,可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前是一段上坡路,我忍着右手的疼痛一点一点向上爬。已经爬到最高点的高曜文这时却站住了。
他半侧着身子,回头看着我。因为背光,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却能清楚地看见,从他脸颊上流下的眼泪,被夏末的夕阳照得闪闪发光。
高曜文走下坡道,我还站在原地。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坡道说了声“对不起”。
或许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我原路返回,在吴边家附近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看见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她染了头发,一直低着头坐在街边长椅上,身边停着一辆白色电动车。
和男朋友吵架了吗?我轻轻笑了下,闯红灯走过了人行横道。
暑假快结束吧。新学期,就是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