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午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回到赫卡蒂的伊莎女士家中,接着马不停蹄地上楼找方逸那只名叫芬里的爱犬。
开门声加上咚咚咚踩踏楼梯板的声响,惊动了待在自己房间里读书的伊莎女士,她探出戴着厚厚老花镜的头,朝楼上喊道:“小逸,小西雅,是你们回来了吗?”
“不,伊莎女士,方逸他还在外面忙着呢。”站在二楼书房门前,仓促之间我想都没想就向她撒了个谎。方逸不愿伊莎女士为他操心,我又怎么能够随意破坏他长期努力来的成果。
想起他的处境,我内心又闪过一份担忧,鲍文的凶名在政界人人皆知。还在学校期间,赛米莉亚教授极力向我宣扬自己对他的不满,仗着自己父亲是首相就肆无忌惮地消费者群众的耐心与好感,在他眼里似乎只有权力,财富和女人。为了国家利益能舍弃任何能当做棋子的东西,即便那东西是人。
但抛去这些,我又不得不承认,在政策的制定等方面,他确实有着令人吃惊的才能。他虽睚眦必报却能首尾瞻顾,虽贪色好财却又能在关键时刻头脑冷静的分析局势,在不列颠扩张领土的战役中他随苏格兰场的现役总监海德尔将军征战南北,立下了汗马功劳。
总的来说,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矛盾体,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
所以,落到鲍文手里的我那似乎还不够他“塞牙缝”的朋友,处境何其危机。一想到这里,想到他有可能面临的种种结局,我就忧心如焚,更是停不下自己移动的步伐。
“那你们吃饭了吗?我这里还有一份蛋糕,是隔壁那好心的蕾贝卡女士送来的,据说是她儿子的25岁生日的庆祝蛋糕。”
“不用,我们的事还没处理完,处理完我们再吃吧。打扰你看书了伊莎女士。”关上书房的门,我暗暗叹口气,总觉得这样辜负伊莎女士的好意有为不列颠淑女的一贯作风。但再和她说话下去,从不擅长说谎的我怕不是要被她盘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读报习惯对政界有所了解的她要是听到被她当成孙子看待的方逸被鲍文阁下软禁了,不知道会着急成个什么样子。
无奈地苦笑一声,我转过身,一眼看见了似乎从未挪动过身子的芬里。
和第一次见到书房里的它如出一辙,优雅淡然地伏在书桌旁,甚至我感到疑惑是不是位置都差不了分毫?
听见我进来,它抬起头,睁开紫葡萄般的晶莹大眼,看着我。
我也回看着它。
我们互瞪了好一会。
哇,和狗说话?感觉好蠢的样子啊!
但没过多久,芬里就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它真的不是一般的狗。
我们之间的沉默,被它发出的一阵短暂的咕噜声打破了。它抬起前爪,指指我,又指指我旁边的空气,晃晃脑袋。
这活灵活现宛若人一般的举动震惊了我,一时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估计是我一声不吭的样子令它相当疑惑,它片刻之后又指指方逸用来办公的桌子,示意我看它空落落的椅子。
我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它这分明是在问我它主人在哪里。“方逸他没回来,被一个内阁政员带走了。”我照方逸的指示对芬里说。
被它一副拟人化的动作折服,我已经顾不上它究竟懂不懂内阁是什么意思。
出乎我的预料,芬里并没有一下子跳起来显得很惊讶的样子,反倒是点点头示意我淡定。接着它终于摆脱惯有的懒懒散散,站起身子走到书柜旁,用嘴拉开最低端的一个抽屉,叼出几份纸张,来到我面前,朝我昂着头摆出一副叫我拿走的架势。
这,这莫非是妈妈曾经跟我讲过,在东方盛行的动物成精?
目瞪口呆地接过纸张,芬里又回归我进房间里的模样,卧在那个角落,静静地看着我。
虽然有点害怕,同时内心也充满了对动物未知行为的强烈好奇心,但是我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杂念,坐在沙发上看起这份似乎是方逸留下的纸张。
“亲爱的雷斯特姆……”
什么?这不是写给警长的信吗?好像就是我来之前方逸一直再写的那封,芬里把这个给我干啥?
郁闷的我直接把目光跳到下一页,却发现起手一行大字大大让我吃了一惊。
“当然,如果是我亲爱的美女助手小姐在看,那请直接翻到这堆纸的最后一页,那里有我要说的话。”
张大小嘴表示自己感到的不可思议,我直接抽出压在最底下的纸。
“亲爱的塔西雅,啊,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听赛米莉亚教授讲你是一个虽然有时候莫名固执,但关键时刻无比值得信赖且靠得住的好帮手,我也就毫无顾忌地坐下来写这封信件了,虽然我写作的这一刻你正在楼下帮伊莎女士做甜点,一上来就能看见我在写些什么。
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被政府派来阻止我继续调查的人带走了,而且情况应该还挺紧急的,甚至我应该被以强硬的手段搞得完全不能继续调查,因为不出意外我准备自己告诉你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不过你读完这个也没太大区别。
我前几天去过堡垒,见到了还未死去的哈沃森,这真是命运跟我开的玩笑,否则这件案子,找到突破口要花我一段时间。我看见他正在和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激烈交谈着,而且那个口水纷飞,‘慷慨激昂’的样子,我也只有在一伙匪徒分赃的时候见到过了,否则我实在想不出有哪种情形下,一位不列颠男士能对一位女士那么没礼貌。
看那女人手指发白的厉害,推测应该是一个经常需要手部浸水的工作,今天下午去调查在赫卡蒂警方的报告上我得知哈沃森的职业,那个女人毫无疑问是他渔场的工友,甚至,按照那女人的身材和哈沃森还算谦逊的性格来看,是渔场的老板也有可能。她应该就是案发当晚和哈沃森待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也只有女人,更容易进入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
那为什么他们能扯到一块去,我不确定。不过我推测应该和渔场最近的生意有关,如果我和你在接下来的调查中问到这个问题并且得到了解答,这一段推论你就可以接着看了。假设真的是生意的原因,他们特地来到离卡富尔那么远的爱伦坦丁来,怎么能不让人怀疑是在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到现场勘察过,发现了大量甲醛溶液和些许看不出生产商的玻璃碎片,推论我肯定会和你说,但是究竟是什么生物交易让他们这么担惊受怕,特地不远万里调了这么个地方商量好对策,要再次去现场才能知道,不过应该是什么节肢动物或者什么小型爬行动物,哺乳动物几率不大。或许你现在已经听过我的推论也说不定。不过这都不是关键,我担心的是,卡富尔附近有一所隐蔽的不列颠生物研究所,是我问过赛米莉亚才知道的。她告诉我那研究所神秘的很,女王亲自去光临过,每年国家都投入大量研究资金,但是具体在研究些什么连她都不告诉。
芬里的厉害你应该体会过了,所以我一直坚信这世上有‘非自然’生物的存在,结合那天晚上房间里的爬动声,我真的害怕是某些未经发现过的受国家重视不想公布的生物被他们意外发现,这样这个案子的性质就直接上升到国家层面,你我的处境都会很糟糕。
你既然看到了我的信,就证明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这封信也确实是按最坏的打算写的,至少令人高兴的是我的推测基本都是对的。接下来,我要你帮我做两件事情,第一,去卡富尔找到戴福森渔场,那个女人很难找,你直接去找渔场老板,如果老板就是女的那再好不过了。你旁敲侧击地提起哈沃森,我不相信那天晚上被莫名生物袭击的事情没给他造成阴影。问到尽量能问道的所有事情,如果那个生物真的能做到瞬间杀死一位六英尺的成年魁梧男子,这件案子必须越早结案越好,我会尽量脱身,到时候你再将信息都告诉我。
第二,去趟沃夫,也就是哈沃森房东的宅子,告诉他他的处境很危险,他们的吵架很有可能是哈沃森的行径被看见了,洛夫一定是质问他为什么要将这么危险的东西带进他们小镇。他是个好人,不应该被怀疑,但是他毕竟也牵扯到这件案子了,不被哈沃森他们杀人灭口,国家也会想尽办法让他住嘴。
最后,我还是要说一句。如果,你真的不小心把事情搞糟了,或者直接把我害死,千万千万不要自责,你还是个学生,刚涉足社会不久,我并不强求你能做到最好,尽你全力就可以了,不然就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命,把我出卖也无所谓。尽管写这封信我还和你相识不到半小时,但既然赛米莉亚叫我好好照顾你,我就不能让你半生都烙下阴影。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国家抛弃。
那祝你好运了,我的搭档。”
读完信件,我蜷缩双臂把脸埋进胸口,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