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语尧提着公文包走下楼,铃莲跟在他的身后,表情乖巧。
筋肉鼠们聚集于阴影之中窸窸窣窣地探出脑袋,它们龇牙咧嘴着却无一敢发起攻击。
恐惧之于本能又高于本能,野兽更是如此。
人之所以屹立于食物链的顶端,大概是因为他们会用理性、勇气之类心理暗示克服恐惧,随后把恐惧的根源用各种手段绞杀殆尽。
人类用物理手段消灭了恐惧,征服了无数事物,勇气的赞歌伟大而值得讴歌。
但长此以往,越来越无畏的人们逐渐发现,最要恐惧的是身为同胞的彼此。
这是智慧的代价,视为矛盾。
铃莲紧紧贴着温语尧,她头发湿漉漉的,脸庞蒙上一层水雾,在这阴冷的环境中确实不好受。
刚刚温语尧强制让她去洗澡,铃莲是个不喜欢洗澡的孩子,温语尧必须得在一边看着,不然她只会弄湿头发来糊弄自己。
由于她的动作过于拖沓,让一向富有耐心的温语尧都感到了不耐烦,于是温语尧直接上手帮她冲洗。
边边角角和条条缝缝要仔仔细细地扣洗干净,从而达到由内而外的通透。
温语尧手法算不上温柔,不过铃莲似乎挺受用这种粗暴的洗法。
洗干净后,铃莲明显变得更让人喜爱了。
虽然她不喜欢洗澡,不过她有坚持每天清洁口腔,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温语尧虽然很想信任她,不过出于之前的接吻行为,他还是去漱了一次口,这个行为让铃莲很是气愤。
之后她就像**的小母猫一般舔着自己的脸庞,势必要留下她的气味。
气味癖?
温语尧也听说过某些人对人体气味浓密的地方会表现出异常的狂热兴趣,比如脚底、腋下以及……
温语尧很少称他人的某些行为冠以“变态”之名,因为关于“变态”这个词,他自己也洗不白。
不过如果真的是“气味癖”的话……那会相当难办啊。
轻微洁癖与气味癖怎么看都很矛盾吧?
这里要纠正某些人错误的幻想,实际上少女的唾液并不会有类似丁兰的芳香气息。
因为唾液中消化酶的存在,无论如何唾液都会有点味道,当然这得看个人的接受能力,有些人接受能力异常高,甚至巴不得直接拿来喝是吧?
温语尧走到之前自己藏车的地方,他的车完好无恙。
看来汽油驱动的机车并没有电瓶车的魅力,精神领袖对它不感兴趣。
“铃莲,你知道关于安全区的事吗?”
温语尧问道。
不过“安全区”这三个字显然过于宽泛了,这并不是固有名词。
所以他补充了一句:“就是在虞子江对面的那个。”
铃莲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她说道:“知道哦,爸爸去过那个地方,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很生气。”
生气?
温语尧忽然来了点兴趣。
“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吗?”
铃莲摇了摇头,回道:“爸爸生气的时候很可怕,比哥哥生气的时候还可怕,我没敢问……”
欸?
“我对你生气过吗?”
铃莲重重地点了点头。
“刚刚我舔哥哥脸的时候,你那个表情毫无疑问就是生气了……我错了还不好嘛……”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温语尧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表情确实很单调,除了无时无刻保持着的无暇微笑,余下的只有死气沉沉的面无表情,确实容易被误认为在生气。
实际上不然,他内心情感很丰富,他会生气也会悲伤,只不过他的情绪绝不会只停留在表面。
对于强烈的情绪必须要有与之匹配的过激行为,好在温语尧经历了很多事之后彻底学会了控制自己。
难怪她这么紧紧贴着自己,原来是想表现歉意。
温语尧俯下身,他现在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尽管看起来依旧充满虚伪感。
抚了抚铃莲的头顶,温语尧声调生硬地说道:“我没有生气,不用道歉。”
他还是不习惯温柔的语调。
“诶嘿嘿……”
铃莲显然很受用。
“对了对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爸爸好像说过什么‘那帮人就是一群饥渴的野兽’一类的话,爸爸说过他是艺术家,他不喜欢野蛮人。”
饥渴的野兽?看来自己会喜欢那里。
温语尧发动机车,示意铃莲跨上后座。
待铃莲坐好之后,温语尧改变她手臂上绷带的缠绕方式,将其牢牢绑缚在自己腰间。
“不会觉得痛吧?”
温语尧问道。
铃莲摇了摇头,她手臂愈合的速度其实蛮快的,现在已经不会因为一些磕磕碰碰而痛了,甚至可以能做一些比较细微的手部动作。
机车飞驰在旧城区残破的道路上,那些颓圮的平房上,各种商业招牌四斜八倒着,上面彩色的塑料字已经褪了色。
以前这里是各种早餐小吃聚集的街区,价格不贵而且滋味尚好。
旧城区里的人确实不怎么会做生意,他们但凡少半点良心,估计就能搬出这泥泞与灰尘交融的蹉跎之地。
“对了,铃莲你是旧城区的人吗?”
温语尧大声说道,以免自己的声音被狂风吞噬。
“不是哦……”
铃莲的声音模糊不清,她清了清嗓子,同样以嘹亮的声音回应。
“我和爸爸是外来者,进入诡域之后我们才来到这里的。”
外来者啊……
看来诡域的覆盖范围并不小,如果诡域完全拷贝了现世,那么这个世界囚笼之中的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旧城区的一处出口连接着二号大桥。
温语尧减缓了速度,机车的马达声过大会惊扰那些潜伏黑暗之中蠢蠢欲动的家伙。
桥面并无异常,应该可以正常通行而过
之前在一号大桥看到的怪鸟在二号大桥也有栖息,而且数量更多,集群更为密集,黑压压的一片给大桥涂抹上黑色的外漆。
骇兽虽然凶猛诡异但也遵循一般的生物规律。
特大的生物集群往往意味着周围有充足的食物。
大桥的钢索上,悬挂着成百上千具十字型的尸体。
他们皆被砍去头颅,双臂平展,双腿合拢,构成一个人形十字架。
成百上千具尸骸挂满铁索,怪鸟啄食其脏器,就如神话中普罗米修斯所受的酷刑。
那刺目骇人的恐怖之景如同诡异与神圣交织而成的浮世绘图。
哪怕是温语尧都感到了无比的震撼。
这是道门户,诡域在向它的囚徒们示威。
在这个世界里,死亡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