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之中,两位干员各自捧着一盒泡面来到窗边的座椅上。
“让一让,借过借过……”
忙活了一天的二人终于可以吃上一口热食。
“鲜虾鱼板面,狗都不吃。”
年长的干员念叨了一句。
“前辈,我都说了是随便拿的,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年轻一些的干员知道与他拍档已久的老前辈的怪脾气,懒得和他多做争辩。
年长的干员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两指放大。
“嫌疑人,温语尧。”
放大的正好是他的脸部,那个名为温语尧的男人大概二十到三十岁,脸庞比实际年龄显得要年轻些,嘴角总挂着和煦的微笑,圆框眼镜下总是眯着眼,一副人畜无害的好好先生派头。
他经常打理自己的头发,使其井井有条,也许是为了时髦,他把头发染成浅栗色,偏长的发梢直接在后脑勺扎城一个小马尾,显得很干练。
年轻的干员把照片下拉,那嫌疑人的衣品还算不错,穿搭也很有型,只不过他明明笑着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并非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矫揉造作,而是令他发笑的东西,似乎蒙上了一层深得化不开的悲戚。
“诶,这个胸牌,他是大公司的职员啊。”
虽然不是管理层,但能进入那种层级的公司,就证明他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超凡之处。
“前辈,他到底怎么了?”
年轻干员按不住性子,直接问道。
年长干员看着玻璃窗外的行人,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外,随后收回目光。
“他消失了,并非逃跑或畏罪自杀,他没理由做这些,因为我们的证据还不足以给他定罪,而且他一直以来也表现得很有恃无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了,昨天的午夜,他突然从卧室内消失,浴缸里蓄满了水……”
“这样的失踪案例并不在少数,只不过消失的那些家伙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种减负,既然查不出个所以然,就直接按照失踪定性。小子,你相信平行世界吗?城市论坛上不是说,有人被拉进一个阴影世界吗?”
“前辈,那是写小说的吧,城市论坛上说的话,我反正是不信。”
年轻干员摇了摇头,他向来不相信这类都市传说。
“总之关于他的调查中止了,我们以后也不用再蹲在这个鬼地方吹西北风了。昨天午夜消失的人,今天晚上才给我发信息,这帮臭小子……吃吃吃,别等面凉了。”
前辈拉开蓝色灌装的碳酸饮料,正准备喝一口。
“前辈,pepsi可乐,狗都不喝。”
“……”
依稀能听到暴雨溅落的声音,那潮湿的阴冷浸透身体,冻结了一切梦寐。
温语尧睁开了眼睛,他刚刚似乎做了一个格外悠长且真实感十足的梦,那份真实让他恍神,以至于他不知是否还在梦中。
浴缸里的水冰凉彻骨,自己是在这里面躺了一晚上?
头疼难忍,他一直患有严重的偏头痛,如今身体受寒,疼痛加剧了。
卫生间的柜子里应该有常备的药物,看样子得吃一些会让脑子混沌的药片了。
温语尧用一块浴巾包裹住身体,他走向洗手台,双手撑着陶瓷台面,看着镜中的自己。
因为头疼而扭曲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这样可不行啊……
他上手摆弄着自己的五官,硬生生拼凑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刻意眯起眼以收敛其中的疯狂,让谁都找不到。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拉开柜子,习惯性地往里头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俯下身往柜子里一看,药不见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准备了满满一柜子药物以备不时之需,而且自己最近精神状态都不错,药品的消耗速度不可能这么快,更不可能一粒都没有。
另外,这是什么——
温语尧手上沾染着幽绿色的粘稠液体,它们在自己之间拉丝,显得无比恶心。
打开水龙头,水流极小,不一会便只有水珠滴落,空洞的声音在回响。
到底怎么了?
温语尧意识到气氛的诡异,他索性把手中的秽物擦在浴帘上,有空再来清洁吧,他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推开卫生间的门,门后是他的卧室。
破败、陈旧……天花板上的吊灯沉积着一层黑色的物质,墙纸颓圮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墙面。
这可是刚刚装修完半年的新房啊。
床头柜里珍藏的名表不翼而飞,温语尧现在不在乎它们的价值,他只想知道现在是几点钟。
手机……对,我的手机呢?
然而他翻遍房间也未能找到,无奈的他只好拉开窗帘,他记得当初中介糊弄他说,这套房间拥有绝美的夜景,实际上他正对面只有一幢更为高耸的居民楼,把所谓的夜景都遮挡住了。
然而他这一次看到了,但他也看到了比所谓的夜景更为骇人壮烈的东西,那栋承载着一百三十户居民的楼盘,此时被拦腰斩断,夜景中的城市在燃烧爆炸。
此时也不是黑夜,但天空中翻滚的乌云将光芒遮蔽住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积云如此厚的乌云层。它静止的,仿佛是笼罩在世界之上的黑幕。
除了爆炸声,整个世界沉寂得可怕。
如果是恐怖袭击,为什么没有人的尖叫?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这是……世界末日啊。
温语尧拉上窗帘,深呼吸着。
头疼在不知不觉中平息了,不过从心底袭来的强烈情感是什么?
他坐在床上,浑身颤抖着。恐惧?不,恐惧不足以使他颤抖,这是喜悦啊,纯粹的喜悦。
他并不是什么极端的边缘人格,也不是反社会的主义者,只不过啊,如果这个世界迎来终结,那么他压抑已久的内心终于可以宣泄出来了。
没有伤害任何人而得以死去,这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结局……姑且算是最好吧。
他站起身,现在他什么也不需要寻找了,他只要一根绳子,一把椅子。看了眼天花板的侵蚀程度,他觉得还需要找一块结实的天花板。
他拉开衣柜,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套衣服,只可惜这套米色的西装只是价格最为昂贵的,并不是他最喜欢的那套。
在床底下,他找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里面重要的文件全部丢失,但暗格里的东西还在。
准备就绪,带着这些东西和这个世界说晚安吧。
这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敲门声,极其不规律,节奏时强时弱,连贯起来有几分瘆人。
他一直都是独居,现在姑且算是世界末日。
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