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迪里克格贫民窟，朗贝罗乘上反方向的地铁列车。
检察厅已经过了，他没有下车的意思。
随着列车驶离市区，原本拥挤的人群也渐渐变少，最后偌大的车厢只剩下了两人。
“辛苦了，居然跟了我这么久。”
朗贝罗开口道，在他不远的座位上坐着奥托·尼可罗。
奥托的脸上新添了两处淤青，外衣也划破了一道口子。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检察厅门口。你在咖啡厅坐了一上午，等我出来时又恰巧起身，不可疑吗？”
混蛋……
原以为伪装得够好了，没想到自己才是被观察的那个人。
车厢轻微摇晃了一阵，奥托伸手抓握住一旁的栏杆。
“你去那里见谁？”
“我没必要回答你。”
朗贝罗很谨慎，他猜到奥托身上有录音设备。
“两天后的庭审，我们会击败你，再把多米尼克·胡安送进去。”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朗贝罗望向窗外，列车飞驰在空中轨道上，四周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菲尼克斯联邦和邻国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我不希望因为一些没根据的指控影响胡安将军，你懂我意思吗？”
“那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你想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扰庭审吗？”
“你很厉害，可惜还是太幼稚，法庭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法庭本可以很简单，是你们让它复杂了吧。”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默，只剩列车在轰轰作响。
在那一瞬间，他们都意识到了彼此的难缠，甚至有了杀死对方的想法。
但至少，不能在这里动手。
列车再次驶入地下，窗外变成了无边的黑暗。
“算了，不妨告诉你。”朗贝罗开口打破沉默，“接下来我要去见两天后的主审法官。我不介意你跟着我，至于他会不会见你，呵呵呵。”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你尽可能试试吧，法官见检察官和见当事人可是两回事哦。”
菲尼克斯联邦的法律规定，法官禁止私下会见案件的当事人。
法律知识的缺失是奥托最不利的条件，而恰巧能够弥补这点的人是：
希美斯·阿玛尔。
……
希美斯根据奥托的指示，与艾瑞丝一同来探视贝蒂。
这就是奥托请来的律师？
贝蒂和艾瑞丝大感意外，怎么看都是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
“那个，案件的情况跟我说下……”
连询问委托人都显得没自信。
事实上，论专业性希美斯不输给任何一个著名律师，她只是过于紧张罢了。
毕竟一旦败诉，等待委托人的就是万劫不复。
人生第一次的刑事辩护，加油！
想到这里希美斯重新组织了语言：“案件的情况，请告诉我！”
“好的，好的。”
贝蒂将案件经过讲了一遍，期间希美斯除了必要的提问外，一直在笔记本上记录。
“原来如此，嗯嗯……”
合上笔记本，希美斯认真地看着贝蒂的眼睛。
“你希望接受什么样的判决结果？正当防卫可以吗？”
“我是无辜的，多米尼克才有罪！”
“了解了解，我是说万一……万一没能证明你的无罪，你愿意接受正当防卫吗？”
“我是无辜的！你没听到吗？”贝蒂有些生气。
“我完全相信你是无辜，但要在法庭上证明这点……”希美斯流露出所有律师都会表现的无奈，“很困难，从律师角度上来说我只能尽可能保护你。”
该死，奥托没有告诉律师吗？关于随随便便答应贝蒂的事。
艾瑞丝担心贝蒂因此而绝望，更担心会把律师吓跑。
幸好希美斯还是拿出了较为专业的素质，没有明面上拒绝：“好的，我会尽力帮助你。”
“谢谢。”贝蒂平复了一下情绪，“法庭上我要怎么作证呢？”
“如实回答就行。”
希美斯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几乎快要崩溃了。
必须要无罪判决么……刑事辩护原来这么难啊……
就算真相显而易见，但拿不出关键证据说服法官，还是会得到有罪判决。
这就是所谓的程序正义。
此时主审法官儿岛源五郎（Kojima Gengorou）正在阳台，对着奥托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夕阳洒在他斑白的胡须上，面容瘦削，眼窝深陷，佝偻着腰尽显疲惫感。
80岁高龄的他上周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至今还在家中休养。
落日像他所剩无几的生命，虽日薄西山却比任何时候耀眼。回望自己的前半生，审判过各式各样的犯人，也听过无数遍证词，是时候像其他人一样安享晚年，作为最高法院的传说谢幕了。
然而他执意提出要主审贝蒂的案件，朗贝罗曾多次劝告都被他回绝了。
没错，这次朗贝罗也是来劝他取消出庭，理由依然是“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朗贝罗啊，你究竟想做什么？”
比起朗贝罗，儿岛法官更在意奥托。
这个执意要见自己的年轻人，会对自己说什么？他对此很是好奇。
然而法律就是法律，在开庭之前不能和他有一句对话，即便他再执着也只能将他赶走。
这也是程序正义。
“我很期待两天后的会面。”
他和奥托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
兰顿图书馆二层，阅览室房间。
“庭审？大概会很有趣吧。”
邦妮双手托着脸颊，给了奥托一弯浅浅的微笑。
“与其说是有趣，更像是危险吧。”奥托翻着眼前的书本，有气无力地回答。
“因为不了解法律才觉得危险呢。”
“嗯，希望律师小姐顺利吧，我这个外行只能尽量帮她收集情报。”
“在《法庭判例手册》上收集情报？”
“不，只是好奇，你看这个，”奥托把书呈到邦妮面前，“辛普森杀人案（O.J.Simpson murder case），在定罪证据充足的情况下，律师通过质疑检方非法取证、攻击证据的漏洞，把谋杀罪逆转成了无罪。”
“很有名的判例，菲尼克斯联邦法律属于英美法系，判决会尽可能依照判例，应该能帮到贝蒂·塞西尔。”
“我想律师小姐也明白这点，这时候她一定在努力研读案宗吧。”
希美斯把家中所有的法律书都翻了一遍，凡是和贝蒂相似的杀人案都以有罪判决收场。
无罪判决……怎么可能做到啊！！！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律师，连一个无辜的女孩子都救不了。
我是律师，再绝望的情况也要坚持。
就因为我是律师——
我必须保护委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