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才会这样,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进入一种奇怪的低潮期,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仅情绪低落想法消极,而且埋藏在心中的嫉妒和暴力冲动也会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即便我竭力克制,那想要宣泄冲动和不满的渴望也还是会下意识地让我的言语和行动变得比平时更有攻击性。
我早已忘记第一次变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或许从我懂事起我就已经这样了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我逐渐长大,低潮期到来的频率也开始越来越频繁,从最初几个月一次到后来的几周一次,再到如今已是到了几天一次的程度。
低潮期之间的间隔开始变得越来越短,与此相对,胸中的嫉妒与冲动却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虽然怕麻烦的我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为了不让情况恶化,我也不得不寻找一些能够缓和这份情绪的方法。
画画、写作、睡觉以及电子游戏,我开始设法用这些让我感到愉快的行为来缓解我胸中的那份恶意,然而结果却适得其反,倒不是说我对这些东西失去了兴趣,正相反,正是因为我太过在意,所以才让我内心的恶意与嫉妒不断地膨胀扩张。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每当你以为自己全身心投入某样感兴趣的事物里就能得到回报时,当你正因为刚刚取得某样小小的成就而沾沾自喜时,当你以为自己努力的成果能够得到他人承认时,现实往往会蛮不讲理地往你头上泼上一盆冷水。
努力练习却只能画出不堪入目的废纸,用心撰写却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评论,竭力扭转局势最终却落得一个‘臣欲死战奈何陛下先降’的可悲结局,而打开手机一看,入目之物更是令人妒火中烧。
成功者一边安抚着败者一边向他炫耀奖品,天才一边凭借天赋登上顶峰一边俯视众人诉说着的努力重要,而众人更是嘴上说着一套手上却在做着另一套,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荒诞,而更荒诞的是这居然就是现实。
每当低潮期时,我就会怀疑我过去所受到的教育是否正确,我过去深信不疑的正义是否存在,我所相信的‘love and peace’是否仅仅只是众人挂在嘴上的一个谎言。
当然,这些困扰最终都会变成一个类似‘我的想法是否是错误的’这样消极的问题,即便这个世界在我眼中确实很怪诞,但我仍然时不时会觉得只是我搞错了欣赏这个世界的角度而已,或许其他人眼中,这个世界确实如人们所述的那般美好。
如果这个世界之所以如此怪诞是因为欣赏它的我是一个怪诞的小丑,那对我来说这或许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因为它依旧那么美好,只是我没有体验到那份美好的幸运罢了。
其实我时常在思考低潮期的产生是否与我太过自我有关,毕竟我没有什么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更没有什么女朋友或是导师之类的美好存在,愿意听我讲述故事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了我的情绪是不是变得如此低落。
我宛如一只迷途的羔羊般对这个无法适应的世界感到恐惧与不安,我想要被人安抚和关心,我想要毫无保留地宣泄压抑内心的感情,我渴望着爱与依靠。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我便开始尝试着去创造一个符合这些条件的完美存在,而它,将会成为救赎我的神明。
从零开始构思一个这样完美的存在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再加上我只会在低潮期出现这种想法,导致了这件事儿的进度条常年卡在那个刺眼的零上,直到前几年那个长到不能再长的进度条才稍稍往前挪动了一点点。
我为它取了一个名字,‘牧师’。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一场长达三小时的午睡开始说起,我在那场梦中梦到了‘她’,那个完美的梦中情人,即便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对她依旧记忆如新。
我们在那座古老的遗迹中相遇,虽然她一开始想要吃了我,但最终我却爱上了她因为我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包容了我的软弱、我的自大以及我的一切缺点,甚至可以说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愿意接纳如此一无是处的我,愿意成为我的依赖。
我不记得我当时有没有在她怀中痛哭,大概是哭了吧,因为这是第一个让我如此依赖也愿意让我如此依赖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直到如今我仍然记着她这个仅存在于梦中的虚幻存在。
既然是梦自然会有醒来的时候,所幸我的闹钟并没有如此的不识趣,至少,她与我道了别,即使当时的她看起来对我没有丝毫的留恋与安慰。
自此以后她就成为了我作为参考的范本,因为她是如此完美,以至于在我的脑海中印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而在这之后,我其实也曾多次尝试再次进入到有她的梦境,但很遗憾,现实是残酷的。
将时间拉近到几天前,那是一个临近新年尾声的日子,圆月用月光为大地挂上了一层美丽的薄纱,然而我的心情却在那是跌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这不仅仅是因为那天的我正处于低潮期,更重要的是还有诸多问题等着我去解决。
贷款、工作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麻烦不断困扰着我,这令我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躁,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难以自制,以至于我不得不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当我从明亮宽敞的客厅走回我那间阴暗狭小的小房间时,我的心情也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或许,这正是在暗示着我无人知晓的两面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我很好奇各位是否有听到过一种诡异的低鸣声,就是那种身处安静的环境时就会听见的类似‘ing~~~~’的既有些烦人又有些刺耳的低鸣声。
我早就忘记了最初听见这个声音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这种声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说仅仅我的幻听,我只知道它们无处不在,无论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是人潮人海的闹市,只要静下心来,我就可以听到这个诡异的低鸣声在我耳边低语。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听见的声音会很烦人,但对于早已习惯了‘它’存在的我来说,‘它’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时常会倾听这个杂乱的低鸣声,它能抚平我心中的不安与躁动,让我觉得自己并非孤单一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开始尝试着去赋予这些杂乱无章的低鸣声以意义。
当然,这并非是我想去分析这些杂音是否在向我传达某种信息,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想象出一个能让我不再感到孤单的朋友,仅此而已。
我宛如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名为‘孤独’的病症不断折磨着我的精神,我不断寻找着解药,却逐渐步入疯狂……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遥望着窗外那轮散发着皎洁月光的巨大圆月,那吵闹的低鸣声依旧在我耳边响个不停,而我则将它们当成了来自朋友的话语,以此来缓和低潮期时产生的不安与烦躁。
只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我在那杂乱的低鸣声中听见了‘她’的声音,虽然我无法确认这究竟是我的幻想还是‘她’真的回来找我了,不过我确实能够听见‘她’在催促着我,催促着我拿出那本尘封已久画本与画笔。
说实话我的画画技巧已经不是用烂能够形容的了,这也是为何我会将曾经热衷的画本与画笔搁置多年的原因,而在那天,我在‘她’的指引下又神使鬼差般地从自己的小书桌里重新取出了画本与画笔。
随着我翻开画本,过去留在画本上的那一幅幅失败之作便又一次映入了我的眼帘,那些根本称不上是画,甚至连涂鸦都算不上,这一幅幅糟糕的乱涂乱画已经充分说明了我的画技有多拙劣。
只是不知为何,在‘她’的鼓励与催促下,我竟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重新拾起画笔的勇气与自信。
‘她’告诉我不要太过执着于技巧,要跟着本能走,我相信了‘她’,于是手握画笔的我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在昏暗灯光的辅助下,我凭借着感觉与那模糊可见的虚幻轮廓将环视到的画面一点一点在空白的画纸上勾勒出来。
最终,我画出了一只眼睛,准确来说,是包含左眼在内的一小部分面容,‘某样东西’的面容,虽然从大致的轮廓来看画纸上这只潦草的眼睛可能属于一位女性,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人类的眼睛,也不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有着类似山羊的横瞳,而画纸上的眼睛则是类似于蛇的竖瞳,不仅如此,在那只眼睛下还有一块状如鳞片的三角形花纹,那是‘她’所不具有的特征。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指引我画出这只诡异的眼睛,说实话,即便有着‘她’给予我的灵感,我那糟糕的画技也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提升,然而不知为何,凝视着那副粗糙的拙作,我竟从那只简陋的眼瞳中看出了几分……生机,仿佛它并非是我的画作,而是真的有谁趴在画纸的那一段凝视着我。
若是其他人的话恐怕会因为不安而想方设法销毁它吧,但我不同,我并没有因为它的凝视而感到不安,正相反,当我意识到我被人凝视之时,我心中那份原本难以扼制的暴力冲动和嫉妒心竟如风中云烟一般荡然无存。
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不过就结果而言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儿,再加上我耳边那个声音也在不断发出类似欢呼的语句,所以我也就没有用我的橡皮擦掉这幅有些诡异的拙作。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虽然不像‘她’那次一样记得梦中发生的大部分内容,但我依稀能够回想起那不是一个能让人高兴起来的好梦。
我梦见了一座城市,那是一座十九世纪英国伦敦的城市,就像电影中经常演绎的那样,黑蒙蒙的天空被厚到不讲道理的雾霾所笼罩,糟糕的天气不仅吹着寒冷的微风甚至还会时不时下地几滴可怕的酸雨,然而最糟糕的还是这座城市里看不见哪怕是一个人影,在我视线所及之处所能见到的只有数之不尽的人形怪物。
这些人形怪物并没有诡异而又扭曲的可怕身形,正相反,它们身上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人类样貌,就像神话传说中描绘的各种魔物一样。
半人马、精灵、矮人、塞壬、哈比、独眼巨人、无头骑士、稻草人,甚至还有人形的史莱姆……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在我醒来之后,唯一令我记忆犹新的事物就只有那座发出钟鸣声的巨大高楼,因为我在将醒之时注意到在那座高楼顶上似乎有一道视线正在打量着我,打量着不属于这个梦境世界的我。
之后几天,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分毫,更糟糕的是我的身体不知为何也开始逐渐出现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异常。
最初发现异况是在隔天早上刷牙的时候,我在照镜子时无意间发现我的牙齿上粘着一些半固体的红色物质,那是血,准确来说,是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水分的血。
一开始我并没有起疑,因为我的牙不是很好,所以经常会出现牙龈出血之类的情况,可以说我对这种景象已经屡见不鲜了,然而诡异的事情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
洗漱结束之后自然要照一照镜子看看结果如何,只是不知为何,镜子之中的画面在我眼中看来朦朦胧胧的,恍惚间,我似乎在镜子里看见了‘她’的倒影。
这当然是我的幻觉,不过,也不一定尽是幻觉。
自那个早晨起,我的身上开始时不时浮现出一些来历不明的伤痕,这些伤痕有些像是抓伤,有些则像是被什么锋利工具割开了的一道小小伤痕,而我的幻觉也逐渐变得更加严重,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看见‘她’,甚至时不时会听见‘她’在我的耳边低语。
那并不是我通过那些低鸣声想象出来的话语,因为我能够清楚听见她的声音,那清冷而又空灵的声音是如此悦耳,正如我在那场梦境中听到的一般。
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吧,哪怕我知道我所看到的‘她’我所听到的‘她’都只是我的幻觉,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满足感也依旧没有减轻分毫。
我很清楚,‘她’正是能够补上我内心空洞的补天石,只要有‘她’在的话,或许那陪伴我短暂人生的低潮期将会在这里彻底画上句号。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这样美好的方向发展,就在昨天,我看到另一个不是‘她’的幻影。
‘她’虽然是类似人类的‘其他东西’,但至少看起来还有许多与人类无异的特征,而我昨天看到的‘那个’,则拥有着更多类似魔物的特征。
‘那个’有着巨蚺一般被鳞片覆盖的粗壮下躯,而‘那个’的上躯看起来则与普通的人类少女无异,‘那个’的四肢与手指都相当纤细,如果无视那恐怖的下躯,‘那个’的体型其实也没有多吓人。
不过‘那个’应该有着与人类相近的智慧,因为‘那个’穿着衣服,用类似蛛丝的白色物质像是绑绷带一样一圈一圈缠在身上,而且‘那个’也和‘她’一样时常在我的耳边低语,不过‘那个’所说的语句既不流利也不通顺,因为‘那个’时不时会发出近似于‘嘶~~’的声音,就像是真正的蛇一样。
然后就是今早,‘那个’用尾巴缠住了我,令我的身体动弹不得。
这绝不是一种有趣的体验,那锋利的鳞片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更重要的是我开始怀疑这些天我所看到这些幻象究竟有几分是真实的,又有几分是虚假的。
如果说之前我身上出现的那些来历不明的伤口正是‘那个’的杰作,那是否可以说明‘那个’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再进一步的说,如果‘那个’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是否也是真实存在的?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我的内心竟没有升起丝毫的恐怖与畏惧,相反,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之中,只因为‘她’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出现得远比‘她’要频繁得多,而每次伴随着‘那个’的出现,我眼前总是会毫无征兆地出现令人难以接受的可怕幻觉。
仅仅今早,我就已经经历了类似从嘴中出现的眼睛、手背后长出的棕色鳞片、指尖突然裂开变成一只只吐着信子的小蛇等等等等可怕的幻觉,甚至于我还脱下衣服检查了一遍,而这一检查也确实是把我吓了一大跳。
因为我的后背上多出了一只眼睛,一只巨大的宛如蛇瞳一般的金色巨眼。
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闯入了一个模糊了虚幻与真实的诡异世界,我已经分不出哪边是真实哪边是虚假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这幻觉会极大程度地影响我今后的生活吧,然而就在我思考着是否要去找心理医生的时候,‘她’和‘那个’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不知道她们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尝试着无视她们,但这个想法仅仅只维系了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而察觉到自身异样的我从那一刻开始也知道了,我已经彻底迷恋上了‘她’。
她是『Baal』,是我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