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加井?”三岛吹矢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你说你是佐加井?”
“是的,”佐加井点头,“半个月前,承蒙关照了。”
“你也知道才半个月,”他笑了,举起酒杯,“变化可真大,要不是靠声音,我根本认不出。”
佐加井也举杯,碰上吹矢的杯壁,碰撞声清脆迂回。
半月以前,当樱树刚刚滋出新芽的时候,三岛吹矢人正在横滨。
他去年决定旅行,这是第三站。徒步旅行,只背一个双肩包,就这么走上三五年,没有行程安排、没有目的地、没有旅伴。
第一次见到佐加井渊,是在横滨的一家商店门口。
那时候的佐加井跟现在判若两人,他当时蜷曲在店门前,衣衫褴褛,头发糟乱,无异于流浪汉。吹矢从店里出来,恰巧撞见他透过玻璃,望眼欲穿货架上的吃食。
流浪汉眼神里的光亮让他无法忽视,于是他分了他几个馒头,他接过馒头就狼吞虎咽,中途险些噎住,吹矢又给他水。等馒头和水全下肚,流浪汉撩起长过眼睛的头发,对他连连道谢。他问他的名字,说我姓佐加井,叫佐加井渊,自幼被人拐来横滨,现在无亲无靠,连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
吹矢听完佐加井的身世,临走前又留给他几块仙贝。
这次行善过了半个月,三岛吹矢做梦也没想到会再遇上佐加井渊。而且再遇得这么快,对方还彻底改头换面,一身西装笔挺,矮跟的皮鞋锃亮,头发也剪了,有两绺抚顺地贴在脸侧边,无异于大厦上班的公司白领。
“你这一身行头,在酒吧里惹人注意得很呐。”他说。
这间酒吧占地很小,前台有七张吧坐,吧坐后是单人通道,然后就是仔细上了漆的墙壁,上面挂着几副画。
他们并排坐在吧台,吹矢要了杯威士忌,佐加井一样。
“我花了点功夫才找到您,没想到才这么短时间,您已经离开横滨了。”佐加井说。
“是啊,”他喝了一口酒,“遇见你那次,我正在旅行途中。”
“是准备去看什么景吗?”佐加井问。
“不是,”吹矢回答,“我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特定行程。”
“想留就留、想去便去、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一切随自己喜欢。”他举杯投映上昏黄的灯光,“说不准我就这么四处走上一辈子了呢。”
“这还真是达不到的境界,”佐加井笑道。
“那你呢?”吹矢问,“流浪汉、跟高级白领,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个都是。”他还是带着笑回答。
三岛吹矢不回话,他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注满一杯。
佐加井盯着上升的液面,十分斯文的小酌一口。
“老是说话更用不着来酒吧,什么不醉不归饮酒伤身——痛快最重要!”吹矢朝佐加井举起杯。
“上次是为了庆祝我们重逢,”他也举杯,但半曲着胳膊,没有碰上吹矢的,“这次是什么?”
“为了诚实人,”他不假思索地说,“为了任何故事里的诚实人。”
“比如说,皇帝的新衣?”佐加井补充。
三岛吹矢用动作表态,他把酒杯往前,“叮”就碰了佐加井的酒杯。
“为了诚实人!”他高声道。
“为了诚实人。”佐加井附和。
他们一直喝酒,到晨曦露目的时候才一起走出酒吧。
但两个人看起来都不醉,喝彻夜的酒,连互相搀扶都不用。
他们说笑话——多半是自己的羞耻事,说着说着,都涨红了脸,然后就放声大笑。
三岛吹矢接下来还要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佐加井渊还会留很长很乱的头发,装作流浪汉的模样四处流浪,身上不带一文钱。
为了不留遗憾,他们在走过第三个岔路口的时候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