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正骂骂咧咧破了的阵法,见马君同领着一个男生跑过来,登时收了声,他已经让女朋友看见了他打人的样子,不想再让她看见他骂人的样子。
“君同,这是?”
“阿隆哥,这是刚刚帮我的路人,我刚才聊了一下,发现是新转来的学弟。”
“是学弟啊,等会儿我跟君同请你。”他伸出他的巨手跟甘玥握手,又殷勤的跑去买了三杯奶茶,几个人便喝着奶茶往回走。到了分别之时,又说了些希望学弟入学顺利的话。
甘玥走上台阶,又忽然回头,对阿隆道:“前辈接触了一个不好的东西,以后自己要多小心。”
阿隆一愣,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谢谢你。”
过了几天,阿隆却又趁着高中放学把甘玥从人堆中拎了出来。
“怎么了前辈?”
“我有些问题想找你参谋参谋。”
“为什么是我?”
“我信不过华林苑那帮孙子。”
“所以想培养我这个后备军?”他淡然的跟着阿隆,偶尔提出扎心的问题。
“不不,你之前说我接触不好的东西了吧?要不要去看看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阿隆并不多二话,拎着甘玥打了个车往墓地去,到了地方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铲子挖起坟来。
“阿隆师兄。”甘玥站在阿隆身后看着他刨坟,“这还是白天,我们挖人家的坟会不会很不好?”
“一般不会有人来这边,而且这是自家祖坟,爷想挖就挖。”阿隆埋头挥汗如雨的刨坟,好像挖自家祖坟有理一样。“臭小子还站着干嘛,过来帮忙!”
至于阿隆为何会来挖坟,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他同往常一样与君同结伴回家,家里却没有人声,他打开抽油烟机烧水煮面,等着家人回来,却闻到一股怪异的臭味。
他以为是厕所反上来的味道,但是找了半天,才发觉这气味来自于锁着的阁楼,朝着锁眼看去,只看见黑压压的苍蝇在里面振翅跳舞,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启这扇门。
父亲回到家里,给自己盛了碗面,拌了酱汁,挑起一大坨吃下去,抬起眼睛看看阿隆,嘴里一下一下嚼着,忽然笑笑,道:“你妈回来没?”
“没有,她上个月出差一段时间,估计这两天就回来,”阳台上落下梧桐枯萎的花,阿隆把它们扫起来,有意无意的提起一句来,“阁楼该清理了。”
“知道了,回头我收拾。”
“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就这几天吧。”
阿隆惦记着母亲的事,心里不安稳,当夜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等着父亲熄灯,打出呼噜来,又听见大厅门簌簌有声,好像是高跟鞋掉在地上的声音,又吱杻吱杻的上了阁楼。
他蹑手蹑脚的下床,在靛青的夜色中,颠着脚踩着咯吱吱的楼梯爬上阁楼。
风声,呼噜声,吱呀吱呀的楼梯声,谈话声,压低的笑声冲进他的耳朵。呼吸,呼吸,淡淡的呼吸,阁楼没有上锁的锁孔每呼吸一次,细长的光柱便明灭一次。
阿隆推开阁楼门,里面黯淡无光,他用手电照亮里面,看见满地干枯的梧桐花,柜子上,箱子杂物上到处都是梧桐花,散发着湿气的臭的梧桐花。
母亲坐在空纸箱上,见阿隆进来,连忙招呼他。
“阿隆,你怎么还不睡呢?”
“你在做什么?”阿隆举起手电,照见她的双腿,又慢慢往上抬,她的手上握着一只沾着汤汁的铁勺,闪起点点星芒。
“我吵到你了吗?”她略有自责的让开一个位置让阿隆坐下来。
“妈妈最近一直睡不着,就来阁楼整理心情,我想着秦老先生虽然赏识你,开始巫道毕竟是下九流。要是你一直都毕不了业,以后……唉,你也不爱听这样的话。”
阿隆沉默不语。
“但是我现在考虑清楚了。”她微笑起来。“要是你喜欢,成为数一数二的巫者也可以。爸爸和妈妈之前出了一趟远门,去天水给你带了个礼物,有了它你在巫者中立足就不成问题了,高不高兴?”
“我……”
“来,妈妈给你庆祝一下。”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直红蜡烛,拉开一盒罐头插在上面。“也不知道你要来,没有准备蛋糕,你可不要觉得可惜哦。”
她点燃蜡烛,照亮了四周,不知名的玩具和他们两人围成一圈。
松鼠一样的破娃娃,纽扣眼睛脱离了,跑线的胳膊露出棉花。又有一只木头人偶,歪着头倚着。铁皮绵羊头上立着两根天线,一闪一闪的亮着红光,
烛泪滴下来,掉在罐头的肉糜上,凝结成光滑圆润的美丽薄片。他吹灭蜡烛,只见眼前漆黑一片,四周哗啦哗啦参差不齐的鼓起掌来。
阿隆打开手电,照亮四周,却发觉自己还在卧室里,枕头却怪怪的十分硌头,摸起来略有人脸的轮廓,他感觉到一阵恶寒,手克制不住的挤压枕套,直到撕碎为止。
滚出来的却是木头人偶的头。
台灯忽闪忽闪的亮起来,漏棉花的松鼠面朝下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人偶的头却在此时骨碌碌的满地滚起来,阿隆缩在床上低头盯着人偶的头,头却在他的注视下停了下来,台灯也熄灭了。
他大着胆子用手电照着人头,头一动不动,又照照桌子上的松鼠,松鼠却不知何时抬起脸来,两只人一样的眼珠子,一只喷出来挂在脸上,一只圆溜溜的四下里转,惊的他把手电筒扔了出去。
手电筒滚了一阵子,照在一双穿着拖鞋的脚上。
“阿隆,你怎么了。”母亲捡起手电走过来递给他,他瑟瑟发抖的接过来,照了照母亲,竟是两条腿撑着一件僵硬的连衣裙罢了。
阿隆昏死过去,醒来已是白天。白亮的天光透过床帘照在他脸上,他看看手机,发现自己快要迟到,连忙穿上衣服,冲到客厅。
只见一排盖着白布的人坐在沙发上,裸露出双腿踩着地垫,茶几上也摆着相同数目的咖啡杯,里面沏着仙人掌果汁。
他想要逃跑,冲到门口一脚踩进鞋里,却疼的嚎叫着**,脚底潺潺流出的鲜血淌在雪白的地板上,低头一看,鞋里扎着一个铁皮绵羊。
客厅里的人动了起来,隔着白布的手握住咖啡杯,在嘴的地方倒进去,晕开一片红雾,又整整齐齐的扭头朝向他。
阿隆连忙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只觉带着沙砾的狂风打在他的身上,四周也忽的暗了下来。他放下手臂,却发现自己身处干涸的沙漠之中,身下骑着一只脱毛的骆驼,一步一步的朝着某地行进。
漫天玫瑰色的星斗之下,地平线的尽头盐碱地围出翡翠色的千湖,千湖之上飘着垂着梧桐花的云朵上,托起一个没有脸,又看不见腿的白色巨人来。
“你从何而来?”巨人的声音隆钟一样,震天动地。
阿隆身下的骆驼抖着双腿,一股黄汤顺着它的腿间喷出来。
“我……从何……”我从何而来?
“要到哪里去?”巨人提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你是谁?”它抬起手指,伸到阿隆鼻子前面,提出了第三个问题。
“张……张隆。”这是阿隆可以回答的唯一一个问题。
巨人微微一愣,又说起话来:“你不是张隆。”
“什么?”
“你是我,我是你;我要的,就是你要的,我想的,就是你想的;我不是张隆,所以你也不是张隆;你来自我,你是我的一部分。”巨人来来回回的指来指去。
“张隆从来都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你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