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倒的白色药瓶,破碎的玻璃器皿,散落在地的书籍,纸页纷飞。
滴答滴答……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强力档的空调呼呼地吹着风,整个房间冷得就像冰窖,墙壁上的电子温度计显示着14℃。
“根据气象局报道,今天下午本市气温将高达36摄氏度,请大家适当增减衣物,避免中暑……”
电视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幽光,播放的是琉璃市的午间新闻,主持人拿着话筒,声音震耳欲聋。
浅灰色的被子高高隆起,床边放着一双七扭八歪的帆布鞋。
又黑又吵……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团纠缠的毛线。
她纤细的身体蜷成一团,小小的,像个正极力寻找安全感的孩子。
天鹅绒的被子,保暖效果自然没话说,却挡不住回荡在室内的电视声。
她真想砸烂那个正唧唧歪歪的主持人,却不能这么做,因为那种无处不在的寂静比吵闹更可怕,时钟滴滴答答,仿佛生命倒数。
太痒了……
好像有蜜蜂在脑中嗡鸣,身心躁动不安,仿佛有万虫啃噬,麻痒难耐。
毫无血色的身体上分布着惨白的抓痕,无数次的尝试使她明白,抓挠毫无用处,能带来的只是更加深邃的空虚。
就像是普罗米修斯,秃鹫吞噬他的内脏,他却只能被锁在悬崖,默默承受,无法死去,带着无力与痛苦永受煎熬。
饿……好饿……
诱人的香味从窗户缝里蔓入小巧的鼻翼,那里艳阳高照,游人如织。
只……只要……一个……就行……
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口枯井,某种漆黑、粘稠的东西在井底哭泣、尖啸,它张开着饕餮一般的巨嘴,长满锯齿的尾巴拍打地面……
打开!打开!!只要打开窗户!那里羊群遍布!狮子不应该选择屈辱的饿死!
你是天生的猎食者,这是上天的恩赐!去抓下他们的皮毛,撕裂喉管,啜饮鲜血,温热的液体会让人心醉!
它循循善诱。
为什么要忍耐呢?接受神赐予你的天赋吧,顺从你的本能,就像接受神谕……并不费多少力气,你只需回到从前……
她的神智变得模糊,手指尖几乎要碰上窗帘。
只要……只要推开窗户便能饱餐一顿。
手指扣上窗锁,她的身体冰凉彻骨,却仿佛自己正走在被火焰覆盖的走廊,浓烟四起,烈焰灼心。
“当知道:神追讨你,比你罪孽该得的还少。”
凉意从手指蔓延到心底,她突然想起旧约圣经约伯记里的话,脑中的欲焰被寒冰熄灭。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普罗米修斯,她不曾给予人类生存的火种,反而不断收割。
自己没有资格委屈和抱怨,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它弯起了熔岩般的眼睛,那是他全身唯一的色彩。
嘻嘻,别傻了……这个世界没有神,信仰不如狗屎!
它大笑着。
苍白的手猛然收回,窗帘水波一般震颤,那从缝隙中透出的金色阳光,灼人又刺眼。
血一般的红眸一闪而过,里面透露着深深的疲惫。
“滚。”
她颤颤巍巍地抓住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将里面五分之一的胶囊倒入口中。
她的手从前是那样稳,可现在却不住地颤抖着,苍白得连暗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打翻了柜子上所有能打翻的东西。
包括一杯用来下药的水。
水滴滴答答地流到了木地板上,如果不快点清理,这块木地板就算废了。
“恩咳。”
她淡淡地哼了几下,同时轻轻拍打前胸,微黏的胶囊顺着食道直接滑入胃部。
电视依旧大声的响着。
远方好像有人在轻轻地讥笑。
世界归于了平静。
她闭着眼睛,纤长而微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最终还是选择了躺下。
浑身松软,完全不想动弹。
她挪了挪枕头的位置,原本那一块位置早已被睡梦中流下的眼泪打湿。
真是个不争气的身体。
继续这么下去的话,身体肯定会比精神先垮掉。
她慢慢盖好厚重的羽绒被。
醒来就很难入睡,睡着又很难苏醒,她就是这种体质。但即使睡不着她也决定在床上躺着,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若非必要,能少动就少动。
但遗憾的是,好像她并不能再这样呆下去了。
“咔嚓。”
手机的闪光灯晃了一下眼睛。
“咔咔!小陌陌的睡颜照get?”
一个颇为**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即使电视音量开到最大也掩盖不住。
……
“我说……”她偏了偏头,睁开猩红的眼睛,“活着不好吗?”
“prprprprprpr……”男人竟然无耻地冲手机伸出了舌头。
砰!
白色药瓶狠狠地砸在男人的头上。
“好狠的心,小陌陌!”他将头仰回来,捂着通红的额头,泪眼婆娑,“女孩子这么暴力可是会嫁不出去的,爸爸好为你发愁。”
“我现在只恨刚才丢出去的怎么不是把菜刀。”女孩用手支撑着起身,被子裹得像个麻花卷,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呜呜!小陌陌不要爸爸了吗?”他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手在兜里摸索着。
银制的沙漠之鹰闪着耀眼的金属光泽,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女孩。
那是真枪,女孩明白这点,比任何人都懂,0.357mm的子弹足以贯穿铁板。
射穿自己的脑袋也轻而易举吧。她淡淡地想。
“爸爸不要活啦!”他说。
砰!
白色的硝烟在枪口升腾,鲜血滴落在木质地板,上好杉木地板被染红,男人伸出血肉淋漓的左手。
女孩瞪大了眼睛,再也保持不了镇静。
她的眼睛是原本是深邃而醇厚的酒红,在看到鲜血的那一刻,却变成了更加鲜艳的深红,仿佛某种可怕的东西在眼底苏醒。
“别、滚、滚开!出去!立刻!你个**!”
她将头埋进被子,手紧紧捂住嘴巴和鼻子,歇斯底里地大喊。
可那股馨香还是进入了鼻尖,仿若毒品一般诱人。
它苏醒了。
别挣扎了,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即是你,荣辱与共。
它大笑道,在那口枯井里。
别想着逃避,你个懦夫。既然你下不了决心,那我来帮你决定!
它大吼,扭动着淤泥般的身体,尖利的牙齿扣进残败的井壁,漆黑的爪子插入松软的砖土,狰狞的巨尾卷住低垂的藤蔓。
滚!滚下去!
她眼中的红光越来越旺盛,仿佛流动着灼热的岩浆。
眼前的男人是绝顶的美味,鲜血淋漓的左手无时无刻不在勾动着她的味蕾。
她猛地打开白色药瓶,将一半多的胶囊倒入嘴中,仿佛嚼的不是药,而是糖豆。
井壁突然结起了坚冰,它怒吼着,不甘地滑落井底。
“只是番茄酱而已。”男人笑着,抽出一张纸,擦拭左手,“病情看来很严重了。”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说不出话,因为嘴巴都被胶囊塞满。
“就算是特制的,镇定剂还是少吃为妙。”男人有些忍俊不禁。
“有屁快放。”她瞪着死鱼眼。
“好吧。”他说,“今天有一场晚宴,不知女儿大人可否赏脸呢?”他伸出手。
女孩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终于有了适合的猎物,但这种碰运气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呢?
“你出去。”她说道。
“为啥?”
“换衣服。”
“哈?那不就更不能走了?父亲检查女儿的身心成长天经地义。”
她默默地掏出床头柜里的水果刀,扔向男人那张义正言辞的脸。
“去死,你个鬼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