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察觉到我的视线，门外的不明物体缓慢扭过头来，对向了磨砂玻璃的位置。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五官，眼球及嘴唇皆已腐烂，看上去更像是受到了野兽的撕咬。它已经完全丧失了原本的人类样貌，身上挂着的衣物变成了烂布条，仿佛一团挪动的肉块正在试图模仿着人类，本身却不具备智力。
“被发现了吗？”
我的心脏加快跳动，同时忍不住产生了反胃的感觉。
尽管如此，我还是联想着前世时的恐怖游戏经验，最终将身体的不适克制下来，用凶狠的目光看着门外的不明物体，做好了随时都能挥下斧头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门外的肉块很快就丧失了对于我的兴趣，重新将脑袋转回了正前方。透过磨砂玻璃依稀可以看见，它只是缓慢拖动着脚步，沿着长廊逐渐向昏暗的拐角走去，伴随着意义不明的嘶吼声，消失在了视野局限的尽头。
当声音再也听不见的时候，我仍然心有余悸。
比我更快回过神来的，是龟田先生。
原先已经紧张地站起身来的胖子医生，浑身瘫软般地仰倒向后方的沙发，脸上残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而我也在这份尴尬的沉默中，垂下了紧握的消防斧，将背部依靠向冰冷的墙壁，控制不住地喘息了一口气。
“需要手帕吗？”龟田次郎哭笑不得道，“松宫家的大小姐？”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已经蒙上了薄薄的冷汗，甚至就连少女般纤细的手臂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显然无法承受如此长时间的持握。
※※※
经过龟田先生的解释，我大概知道了门外的非人之物，没有试图闯入房间的原因。
“这些东西的视觉，相比人类已经退化了许多，”胖子医生回忆道，“除了害怕强光照射以外，它们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任何清晰的景物。但是与之相对的，则是为了生存本能寻求食物，所诞生的敏锐嗅觉与听觉……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在抵达这个避难所之前，我也亲身经历过被它们狩猎的恐惧。”
“这样。”
将擦拭完汗水的手帕折起，我寻找着房间内的洗漱台，一边回想着前世恐怖游戏剧本的经验，一边理智地分析道：“所以说，对方之所以选择了离开，是因为这扇办公室门的隔音效果良好，并且有着绝佳的气密性吧？”
“你说得没错！”
龟田先生略显激动道，“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几天前我刚刚躲入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在门前喷过消毒水，掩盖掉自身的气味了。而如今的再次体验，更是证明了我的推测是正确，只有安心待在这里才能避开感染者的追捕，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对于胖子医师的坚定眼神，我无法苟同地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做，只是想着依靠别人的话，最终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拧开自动净水器的阀门，我搓洗着手帕，同时对这具身体的苍白五指感到了几分新奇，“末世很快就会到来的，不止是这所市立平池山综合医院，到时候就连北野市都会被这种新型的狂犬病毒感染，进而蔓延到整个北海道。”
“不可能的！”
仿佛要逃避现实似地否决了我的断言，龟田先生略显反感地看着我，“作为久居深闺的大小姐，你还是对外界了解的太少了。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不仅通讯发达，医疗能力和自卫队的强度也非常充足了，怎么可能连小小的病毒都无法克服？更何况这里还是距离市区极其遥远的平池山，病毒蔓延过去怎么说也很困难吧？”
“不，你错了。”
我将手帕拧干，注视着冰冷的液体溅落在水池下方。
“正因为地理位置的偏远，所以病毒的将会得到充足的酝酿及变异，等到政府终于发现异常的时候，那就已经太迟了。人类的恐慌和对未知的惧怕，陌生的狂犬病毒必将如同梦魇般，吞噬向这个停滞不前，表里不一的社会。”
自从二十世纪末的经济危机之后，日本确实是很少有过显著的发展了。
或许也是亲身经历过的人，龟田先生在我话音落下之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我将洗净的手帕再度递还给他时，胖子医生才用缓慢而又僵硬地抬起头来，用相当复杂的目光看着我，看着眼前松宫大小姐。
“可是如果想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龟田先生沮丧地陷入沙发中。
“大小姐啊，尽管出身于名门，你也不过是弱不禁风的少女，”他的目光指向我腰后的消防斧，“这样的沉重武器，即便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够流畅地挥舞，更别说，我们还不知道它究竟对那些感染者有没有效果……单单凭你一人，又如何从它们的包围网中突围，逃出这所与世隔绝的医院？”
对于胖子医生的各种借口，我只是眯眼微笑。
“凡事总有尝试的必要，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坐以待毙，因为我很清楚那样的结果。”
自知劝说无效，龟田先生最终也放弃了白费口舌的打算，只是用愈发尴尬的眼神看着我。那副欲盖弥彰的怜悯表情，就好像他觉得这样一位年轻的少女，被感染者撕咬变得面目全非，将会是非常可惜的事情。
“好吧，”携带着些许无奈之意，他将几袋杯面塞入我的包中，向我耸了耸肩道，“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人各有志。”
鞠躬行礼表示谢意之后，我重新将座椅上的挎包背上，用严肃的目光看着龟田先生道，“希望你也不要用你的观点来强求我留下，因为你的选择不见得是正确的。”
“我只是好心想让你住在这里，毕竟独自等待救援队挺寂寞的，多一个人说话也好，”胖子医生不安地搓动着双手，“你还是我这几天来，碰到的第一位活人呢，所以即便是要消耗更多的食物和水源，我也愿意与你有更多的相互了解，松宫大小姐。”
不，救援队是不会到来的。
刚才出现在门外的丧尸，已经证明了这间办公室，以及附近几条走廊不再安全的现实。其实，你只是想要通过与人交谈的方法，来掩盖心中的动摇罢了。
在恐怖游戏中看多了类似的剧情，我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对胖子医生感到几分惋惜，毕竟从性格上来说，他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与某些失去理智，服从于最原始的欲望，而丧失了作为人类最根本的伦理道德的NPC相比，龟田次郎实在是善良太多了。
“再见了，龟田先生。”
我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