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冲动的本身一定是爱和毁灭的混合。
举例而言,像是现在的简漪那样,误会总是能让人精神振奋——详细解构开来,也就是“决定性的愚蠢能让人变得不再迷茫烦恼,而是将自己本能中的破坏欲或是情欲全部借着误会得来的大义倾倒而出”这样的因果关系。
如此一来,这些家伙们的世界也会自然而然地变成自己想要去接受的模样,一切都清明快活起来,即使前路只有毁灭也不再犹豫,真棒。
究其原因,毕竟生命的目标总还是死亡,以及为了防止前者的生殖。无论个体意识到这点与否,在这座城市内自上而下缭绕不停的死也终将把人改造至此。
于是简漪在积累数月的憎恨与恐惧下会迎着死亡再度变得勇敢无畏,只是为了将不曾有瓜葛的同学好友救出。
即是投射对象错误的复仇。
即是对不再能够传达丝毫的情谊的挽歌。
于是何鑫在层层重叠的偏执与疯狂下会说出“并不想死,只是不想活下去”的矛盾发言,心甘情愿地为梦境中少女的虚幻身影不明不白地献出生命。
即是梦境中膨大化的情欲。
即是对所爱之人真正眷恋者倾泻的苦楚。
这正所谓作用相反却并存。阴与阳,男与女,南与北,1与0——令人安心的范例比比皆是,愚蠢的二元式老生常谈。
那么他呢?他又如何?难道他就有什么不同吗?
自然不同。
他是于群星之间向死亡本能献上天体讴歌的使者,亦即弗洛伊德真正追求的一元论之具现。
他即是涅墨西斯,格赫罗斯之化身,不祥之兆,终世之时。
他即是死亡驱力。
——本该如此的。
--
“其实如果你不愿意进去也没关系。”顾及到简漪或许并没有见识过这类事情,在距离跨入那扇房门前的最后一刻,我决定向她进行一次象征性的劝阻。毕竟能够记得过往的人在这里一旦死了就是死了,如果不是薰姐那个等级的身手和应对能力还是不要冒险来得安全。
不过和之前说过的不少次一样,她死了对我来说其实没有损失,也所以是“象征性”,毕竟没有人会在故事的这个阶段真的因为一句话打退堂鼓——于是,细心的朋友或许会指出:“可你这家伙自己不就是这副样子吗?”
但今晚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故事。
自己在十月之后就难以燃起自己身为主角或者英雄的自觉。今天的我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地去解决某种状况——也不尽然,我还是因为担心小学妹才决定行动。
又或者我只是潜意识地渴望着心底的某种憎恶感能够开花结果。
嗯,后者更酷——好,总之到底是怎样也无所谓了,反正人类的本能也不是一两句分析就能够厘清的东西,不然也称不上万物灵长。
“没事的,我、那个——我一定会跟着你进去的。”简漪的勇气看上去依旧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随着她渐渐开始变化的外貌愈演愈烈。
是哦。
那你就尽心尽力跟上不被我吓坏吧。
痛楚开始从脑中过载。我任由右臂脱离肩膀跌落地面,伴随着粘液与木片同样滴下的鲜血在开始拖行的右臂下蜿蜒出的扭曲弧线令人不安。
蛇,或是水蛭。
五指仿佛具有智能般抓住门沿爬过,病态扭动的关节却又狂乱得不忍卒视。
跟上去就好。
“简漪,跟在我身后……看见一个长得像老头一样的高中生就去做你该做的事。” 义手这一番不可抑制的脱离或许有着某种意义,尤其是在当下,“上工了。”
“啊,好……!”
忽地想起在现前曾一度获得的异常视野,彼时的感知方式在某种未知干扰下完全异变,进而迈入下一阶梯以追猎真相。
……那究竟是如何得来的。
“……啧。”
左肩一阵刺痛。
在这番躁动下并未如同右手般脱离,而是与之相反,如同想要将躯体自左侧啃噬殆尽般自末端钻入。
——原来如此。
放弃左臂认知即可。
意外地干脆。
和你拼命想要逃离的兄弟不同,将沉睡的我误认作恩凯之蟾的你终将在我的体内回归原型。这也正是并存之物的二元性,是吗——
脑中自我似乎又一次被他人取代,与此同时被自视野左侧席卷而上的巨浪所震慑的感官却并无法对此产生任何反抗。
我看见了被立起的架空之门究竟附着于何处——那是无可言述之高墙与七百七十阶阶梯的缝隙之间所撑开的孔洞,妖异怪诞,仿佛只有在睡梦中才可能成立般荒谬,但足以侵蚀本就半身入土的死灭都市。
于是我举起不再具有形体的左手,敲响这片失去轮廓的门板。
“以为把自己关在梦里就能够再见她一次吗。”
肋骨在胸腔内交缠断裂,自外侧借无形之子勉强构筑出本应拥有的眼珠。
“还是说你觉得在梦里就能逃得过我吗。”
脑髓暴动不止,任由过度接收信息的交感神经将破坏指令回馈至左臂,再度以非人本能割裂出千百段末梢触肢用以切割缠卷。
梦境构建出的狭长走廊与前几日所见的公寓并无太多不同,但这无法再将人欺骗第二次。
不过是被盖上幕布的又一处平凡无奇的城中废屋罢了。
不过是那样罢了。
“这里看起来不太像是废墟的样子……还有那个、那个,你真的没关系吗?”
啊哈,还没有被我的样子吓到落荒而逃是吗,虽说我也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光是脱落的右手和膨胀的左手还有胸口的肉瘤就够让人尖叫了对吧,真不知道你在遇到我这样之前还见识过什么。
“没关系,完全没关系,接下来还会越来越好——顺带一提,我现在就让你看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哎……?”
看不见身后的简漪究竟站在什么地方,脸上又是什么表情。
但那草芥般的性命也并无多看一眼的价值。
“祈祷吧,简漪。”
“什、什么?”
“祈祷你没有挡到我。”
——
不存在关节的内容物也自然不需要我回身,朝着背后已经跨过的房门直接咬去。
完全解放的左臂化作数人有余的巴斯克维尔之巨犬,自末端空自生出喉舌般的孔洞,将设于虚幻梦境与灾祸余烬之间的空想门扉一口吞下,再将因失去形体而碎裂的门板原路吐出。
一秒过去,进食结束。
你又是花去了自己多少年的寿命才把这扇门立下呢。
失去船锚的梦境就此被一气吹飞,露出原本的样貌。
“看,不过又是栋破楼而已。”
我这才转过头去,满不在乎地想要确认简漪是否被我击中。
“……”
鼓动的皮肤丑陋不堪,但毫发未损。
看来抱住头顶蹲下确实是大部分危险的最佳对策。
“如果他就呆在一楼没体力往上跑,那你面前的两个房间里总会有一间藏着他,刚才脱落的右手应该会派上用场——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用所以不太有把握。”
“……”
“我是要跟你道歉你才肯起来吗。”
“……不是。”她总算颤抖着起身,“有点、漏、漏出来了。”
……
温热的气味自下而上。
“……漏的真是时候,简漪。”
“以、已经忍住了,没关系的!”
这好像是一次时序颠倒的羞辱。
啊哈哈。
依然被某种异物占领的意识半开玩笑地这么想着。
也未免太恶趣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