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愚弄也要有个限度。
我没能搞懂那是什么意思，但我也本来就不可能搞懂镜海。
--
和镜海的初次见面是在夏天的某个晚上。
我在那天悲惨地失去了双手，像是等死一般躺在地上。
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一概无法想起，又或者是不愿想起，创伤反应终究是有点可怕的不是吗。
那么，姑且先当作是笼统的“失去一切”。
有什么东西从双肩流出，温热而粘滞。我虚弱到甚至连转头去看看那究竟是血还是别的什么都做不到，仅仅是空洞地看着因失去灯光而重新变得美丽起来的夜空。
天上有着两轮满月，一大一小。
并不是什么幻觉，早些时候就在了的东西而已。
我被其中那轮占据大半夜空的圆月夺取了视线，像是每天早上在镜前不自觉地打量着自己的影子那样，出神地凝望着它。
横贯整颗星体正中的巨大伤痕紧紧闭合。
明明是在愈合的样子，但我却不知为何觉得那副没有绽开的模样有些悲哀。
月亮的伤痕吗。
真是不现实，最多大概是什么星体上的巨型山脉吧。
然后，她的面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你也来了啊。”
那时尚是与我头一次见面的黑衣少女，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什么。虽然在夜空下不能看清，但她的双眼或许和夜晚的色彩一致。
她既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喊叫着列队踏过我的身体，也没有哭泣着躲藏在城市的废墟下。
“你大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
“虽然并非在海底的都市中昏睡，但却还是凝视着一切甘愿沉醉在与祂一样的梦中。”
“这是非常、非常过分的失职......还是说只是想要休假呢。”
她说到这里，愉快地笑起来，弯下身抱起我的身体。
仅仅是这样，双肩之下就重新生出了知觉。
“现在的你究竟有着怎样的感觉呢。”
或许是因为已经失血过多，我没有任何回答的力气，意识空洞到无法言语。
“人类的自我就像是镜中的倒影一样，珍贵，独特又虚幻。”镜中的恶魔对着无助的我大笑不已。
在重伤下意识模糊，因而看不到那陷入星空的，漆黑的脸孔，“两者皆非的你是最棒的媒介，我很中意哦。”
月光之下，触肢自体内延展而出啮食大地，擦出宁静粘稠的声响。
“叫我镜海就好。”
--
“不过已经到现在了，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镜海耸耸肩单方面地结束了话题，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还是回到这件事——想要现在就知道答案吗？”
答案？
“那个，”镜海指了指裳夏手中的数张档案，在这个角度看不到裳夏究竟在埋头看些什么，但总之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想要知道真凶现在在哪里吗？”
呃，应该是不用，吧。
“哦？”
实话讲我本来就不打算好好做什么调查，这种听上去就麻烦的事情稍微敷衍一下也不会被怪罪吧？毕竟也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话又说回来，镜海就算突然说着自己知道凶手是谁，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哎——真的不需要吗？”
比起这些你还是快回家吧？
“啧，好好好我这就走人。”她面露不满地一边不再理我，一边却也清爽地在视野里消失了。希望裳夏没有在阅读档案的过程中无意抬起头来，然后看到我一脸认真地对着空气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回头看过去，她依然在那里埋头看着手中的文档，感觉上应该比看课本的时候还要认真一些，但同时却也带着有些微妙的表情。
等等，这种东西一般都会附上什么猎奇到家的现场照片，这么一想的话......
“呃，你看到什么了？”
嗯，等等，也有女孩子其实都很喜欢看恐怖片这样的说法吧，有的对吧，不然自作主张给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我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不，就算有这个说法，真正的猎奇犯罪现场和虚构的情节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换言之怎么说我都已经变成罪人了要死我这是做了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啊，学长，这个档案还是什么的，那个，是很详细就是了，而且配的图片看起来也好懂。”
不好，新世界的大门怕是真的在她眼里打开了。
“可是，你看啊——”
她将手中的纸张反过来向我展示。
“难道政府所属的官方档案都是这样的吗？”
她手中的纸张并没有任何我所看到过的档案格式，其中也没有夹杂着什么案发现场的可怕现场照。
如同笔记般手写的淡蓝色痕迹宽松地在纸上分开列出文字，光是看着好像就能闻到那股圆珠笔的气味。
嗯，字很好看就是了。
在其中，还有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二头身插图，配着“大概是这样！”，“总结起来应该是这种感觉！”的，没有任何严肃感的解说台词。
期待着白纸黑字条条框框以及血红色现场照的我陷入了无法理解现状偏差的迟滞中。
手机像是完全凑上时机般响起来电提示。
备注是第一次在屏幕上出现的『宣妍』
嗯，不响的话我反而想打过去。
“喂？听得到吗？是我，宣妍。你之前在车站前遇到的，还记得吧？”
隔着话筒似乎就不会想起对方的样貌，只有声音时听上去完全不会想到对方实际上是个最多会被人当成高中生的稀有体型。
“不可能这么短时间的忘记的。”
“啊哈哈......”
“我猜您是来和我解释档案袋里有什么的吧。”
“嗯，是这样，这么说你已经拆开看了吗？”
“您这算是在为我的心理安全着想吗？”
“不，其实那个，你看，我不能真的把那些文件带出来交给你嘛，万一被人发现了这可算是要被处罚的。况、况且我已经把所有整理到现在的线索全都写在上面了，也没什么不好吧？”
“嗯，插图很可爱。”
“啊，啊哈哈......”
“另外，没有给我看到什么未成年人不该看的现场照片真是感激不尽。”
“照片？本来没那种东西啊。”
“这只是失踪案，怎么会有你想的那种现场照片嘛。”
啊。
“怎么了？不说话的话，我还有事，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我就先挂了？”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先前的自己像个白痴一样，那有事的话就再联络吧。”
切断通话，上前一步取走裳夏手中的纸张。
“看够了就走吧。”
“哎？可我想看的不是这种——”
“动脑子想想就知道那种正经的官方档案是不可能交给我这种高中生的吧？”
“哦——”地，诚实的小学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