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来了一次。
姑且只叫她“班长”,是因为我除此之外对她一无所知。名字,年龄,来这里的原因,想要和我说什么,又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来,我不理解。就像以前曾经造访这里的人们为什么会来一样,我一点都不理解。
自己确实是许久没有去学校了,但应该出席的考试从来不会缺少,自己也没有在课业上出过任何让校方没法容忍的事才对。
是身为班长让自己产生了不得不这么做的崇高感吗。
无聊透顶。
不过我本来就不在乎,需要理解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从那天开始,需要理解的就只有一件事而已。
妈妈像以往一样在她感到不对劲前将她击昏,由我打入镇定剂,随后切下她的十指——不能让她逃走,所以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使用双手。
虽然我是想要像之前一样直接杀了她,这样也能让腐败及早进行,但妈妈想要从她嘴里问出来这里的原因确保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弟弟已经那么多天都没有进食了,再这么下去会出问题。
于是,我将切下的手指装在盘中,随后送到了它面前。
刚刚切下来的话,一定很难吃吧。
看啊,都流出眼泪了。
我是那样地为他感到愧疚,但弟弟却依然接受了我。
怀着这样的感情,我在之后回到了地下室的另一间房间,并无可抗拒地深深陷入梦中。
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恶臭,无论何时都只能感觉到粘腻和脏污,即使是自己的房间也一样,所以阴凉的地下反倒能让人稍稍舒心。
我本以为自己会梦到一些和这些无关的东西,像是正常的生活,持续的安稳,或是平静的天空,这些空泛却令人安心的梦境。
但是很遗憾,环视一周的结果并没有让我如愿以偿。
也从来没有如愿以偿过。
乌黑发亮的红木家具并不舒适,但尚未蒙尘的诸多花纹雕饰令人放松。
无法改变,起身,跨过特地订做的配套对开木门的门槛,在那个年代尚显得奢侈的大尺寸背投电视与内容是小镇风光的大尺寸挂画前游走视线,回转的阶梯通向上下三层,屋外的午后阳光填满宽敞的屋内,被无趣的我叫作小白的波斯猫正慵懒地跟在自己的身后,等待着我继续将这场梦境不知第几次推入黑暗。
“为什么总会回到这里......”
尚且如同正常孩童一般的弟弟也一如既往地站在我的身边,低头不语。
说起来,那时的爸爸妈妈都因为他不会说话而担心,好像是这样。
我拉起他的左手,推开客厅的房门,跨过第二道门槛。
眼前是十年前再熟悉不过的某个下午。
脑内重构的次数过多,就连高度造成的空间感差异也已经变得没有违和感。在只有二分之一左右的视线高度中,正围绕着茶几坐下谈笑的大人们看起来就如同巨人。
我迟迟不愿再朝前走哪怕一步。
但弟弟却反过来擅自牵起了我。
那或许是梦境与未来的接点,我在某种意义上理解了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客厅内有爸爸,妈妈,叫不上名字的阿姨,爷爷,爷爷的兄弟,奶奶,奶奶的兄弟,正在摆弄相机的叔叔。
“叫你们半天了怎么才下来,快过来,今天可是咱们第一次要拍全家——哎,今天是你被弟弟领着过来的?看起来真有意思。”爸爸对着被弟弟牵着手姗姗来迟的我搭话,并且似乎对我们二者之间的角色交换感到诧异。
爷爷抬眼瞥了弟弟一眼,随后便又不再理会,而其他人更是完全将他无视。虽然智力正常,但无论是完全不能称为可爱的样貌和不会说话的事实让作为男孩的他并不能受到其他亲戚的关爱,当时的我为此总是对年长者感到些许恐惧。
我默默地握紧了弟弟的手,而他回握的力道让我感到安慰。
就算其他的亲人都讨厌你,我也绝对不会那么做。
“没关系的,我还在这里。”声音从自己的喉咙发出,但理所当然地并不会有人做出反应。
随后,大人们纷纷在相机前站起身子,而我和弟弟则因为个子的原因站在了最前排。
落地窗外照进的日光越发强烈起来,弟弟不知道为什么,一副很是伤心的样子,“呜呜”地,低着头不说话。
我在不久后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把头抬起来,不然怎么拍啊。”
“他说不听的,就这样拍好了。”
“那多不好看,哎,头抬起来点。”
“那,要不让就别拍他了,怎样?”
“爸......”
“可怜是可怜,但本来就是家丑,不照进来还好看些。”
“......好吧。”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勇气回头,然后看到长辈们像是谈论动物般蔑视弟弟时依旧若无其事的表情。
即使是父母也没有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或许是这样的思绪让我感到心神不宁,日光变得越发灼热明亮。
长辈们的争论声化为夏日的蝉鸣,徒具扰人用途的背景音效在我的脑海中变得遥远而无意义。
没有大人会陪着你,可是。
可是我还在这里。
“哎......她这是干什么?”
我离开相机的前方,跑向在阶梯上侧躺的白猫,将它抱了起来。
随后,将它抱回相机前,蹭了蹭弟弟低垂的头。
“抱着会不会感觉好一点?”白猫温顺地窝在了他的怀中。
弟弟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看着我。
那时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难受。
“......一起看着照相机拍一张全家福吧,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轻轻喘着气,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终于点了点头。
阳光照在他苍白而粗糙的脸上,看起来让人担心。
但姐姐还在你身边,所以一定没关系的。
大人们总算安静了下来,之后,设下延时快门的叔叔跑回人群。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何为闪光灯,因此尽力睁大了眼睛,做出我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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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燃烧了起来——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