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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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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黄昏,当陆彦再次从医院离开时,眼底的忧郁早已浓郁得如同远方不断沉入地平线的霞光,从内心深处不断渗透出来,尽数堆积在脸上。

几个小时前,陆彦接到了主治医生打来的电话:医院中血液的库存已经不足以维持病人的正常输血,但病人此刻的病情却不容乐观,必须尽快输血,可若是临时申请从外地抽调,又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

“要怎样才能救她?”陆彦不忍看着母亲受尽疾病的折磨而变得日渐衰弱,痛苦地向医生诉求道。如果可以,陆彦甚至愿意抛下他所拥有的一切,代替母亲承受这所有的痛苦,无论是要他再去经受比这更胜百倍的折磨,亦或是舍弃掉自己的生命。

而自从陆彦进门以来便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父亲,却也在这时向医生投去了希冀的目光。

“原则上只要是血型相同,经过交叉配血之后就可以进行输血。但以病人目前的状况来看,若是想彻底脱离危险,至少也需要输血800cc以上,如果只靠一个人的话……”医生的话并没有说完,但陆彦却已经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没事,让我来吧,我是A型。”陆彦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郑重地说道。他清楚地记得父亲的血型是B型,而母亲的血型,却是A型。

听了这话,坐在一旁的父亲身体却是明显的颤抖了一下,随即又在死寂般的沉默之中,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当天下午,母亲被转移到了急诊病房。与之前的冷清不同,这里四处都充斥着令人心烦的杂乱无序,耳边几乎一刻不停喧嚷几度让陆彦误以为自己进到了菜市场,完全没有印象中医院庄严肃穆的样子。

陆彦是躺在病床上,和母亲一起被护士推进来的,他们的手臂之间用透明的管子相互连接着,并且在两张病床中间悬挂着一个看上去十分笨重的操控仪器,不时发出“滴滴”的响声。

眩晕感已经缓解了许多,但身体的虚弱却依旧让他提不起力气。陆彦强打起精神,竭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即便是只有一丝,他也不愿再增加母亲的负担了。但随着病床的缓缓移动,当他进门的那一刻,他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一个浑身黑黢黢、貌似是人形状的东西,此时正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堆积在一起,待得陆彦定睛看去,发现那竟是一个矮小瘦削、年逾花甲的白发老妇,她的双腿由于长时间的卧床不起而变得萎缩,并且早已因此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她佝偻的身体此刻正斜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就像是饿死了的猴子一般,俨然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头。

陆彦的视线扫过床边的角落处,在那里正停放着一辆轮椅,而此刻上面早已覆盖上了一层灰尘,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使用过了。

此时刚好轮班的医生走了进来,但却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只是上前匆匆地换了悬在病床边的输液瓶,便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请问,她怎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儿?陪护的家属呢?”陆彦拦下已经走到门口的医生,疑惑地问。

被人突然叫住,医生的眉头不禁下意识地蹙了起来,显得一副极为不耐烦的样子,后又上下打量了陆彦几眼,这才深深地叹了几口气,似有些感慨地说道:“听说她好像还有个儿子,想来我倒也应该是见过他几次面的,只是她那个儿子总是到晚上才来,白天呐通常是见不到的!”

医生摆了摆手,语气中似乎颇为不满的样子:“其实关于陪护这件事吧,我们也不是没和家属提起过,但人家不买账啊!说什么白天要上班,工作忙!唉,现在医院的病人这么多,我们这些做医生的,哪能把病人挨个照顾得周全?自家的老人自己不管,总不能指望着别人来管吧?”说着他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像是在感叹人心的冷漠:“唉,现在的子女啊!”

听了这话,陆彦的心中越发的不知是什么滋味了,他死死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妇,眼眶发红,胸膛中像是突然着了火似的升腾起一阵愤怒。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却也并非是完全因为老妇的儿子,但若是非要让他给出一个理由,陆彦倒也无法真正说得清,只是没来由地感到心中一阵憋闷,像是快要炸开似的。而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太阳快要落山,并且早已过了门外小贩吆喝着叫卖晚饭的时间,老妇的儿子这才终于下了班,从工作单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我又何尝不想呢?”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男人蹲坐在老妇床前满脸愁容地向陆彦解释道:“可没办法啊!我要是不拼命工作,恐怕就连看病的钱也要没有了。”

他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眶周围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一副长期睡眠不足的样子,就连下巴上的胡茬也已经许久都没有修剪过了,整个人尽显疲态,憔悴得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拾荒者,任哪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今年才仅有三十多岁。

想来他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是陆彦见到他之后,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你难道就一点积蓄都没有吗?”陆彦问。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前几年攒下来的钱,早在治疗初期的时候就已经全都花光了,前后也就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也是在那时候,我老婆突然告诉我说,她怀孕了,而且还是个男孩儿,我们结婚五年了,这还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但当时家里已经没钱了,甚至就连吃饭都快成了问题,我问她能不能先不要孩子了,但她却说什么也不同意,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说到这儿,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用低哑的声音继续说:“为了能让母亲继续看病,也想着既然决定了要生,那就说什么也不该苦了孩子,我开始四处找亲戚和朋友借钱……刚开始确实是借到了一些,可我又该怎么去还呢?但没过几天我就再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了,不为别的,钱又花光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再去借。也许是看我可怜,又或许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这次借到的虽说没有上次多,但总归还是借到了一些,但没过几天,钱又花没了,一来二去,钱借的越来越多,时间一长就没有人愿意再借了,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肯,纵使我说出千般的好话,做出万般的保证,可有谁会相信呢?谁又会把钱借给一个根本没有能力还钱的人呢?”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这一会儿他已经叹气了好几次:“但病还是要继续治的,到后来……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老婆也跟我离了婚,带着刚生下来的孩子跟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跑了。”

男人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匆匆地结束了话题。

见得如此,陆彦心中的那股不知由来的愤怒,顿时如同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一般,彻底的熄灭了。紧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比愤怒更加浓烈的悲哀。

“穷也是一种罪过啊,年轻人,你将来会明白的。”男人有些自嘲地、摇着头说道。这也是临分别前,陆彦记忆中男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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