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自己不熟悉这个地方,所以是又被卷入什么事件了吗?从睡梦中醒来,迷糊了一会才回想起现在的情况。
——明镜城、超高校级、自相残杀……
通过建立规则,逼迫参与者主动杀人,这种犯罪模式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不知道Z岚要怎么指出不在现场的真凶。或许他们真准备遵守规则,放任我们一路调查,直至逼近他们眼前。又或许我们中有黑幕方面的人,借由指控那人得出真相?
我不怀疑Z岚能解决事件。Z岚是名侦探。不是需要脚踏实地调查的职业侦探,而是注定揭发真相的登场人物。就算全员死亡、线索扭曲、乃至案件都不复原样,她也能给出标准答案。所见所知必是线索,混淆误导均不起效。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不是她用推理导出了真相,而是现实随着她的话语改变了自己的相貌。被我故意瞒下的线索真的是无用的杂音,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才是世界的真相。这种事就算用“超高校级的幸运”来解释,也过于不可思议了。
名侦探,世界的中心。这是我对Z岚的看法。不过这么想的大概只有我一个。家人称之为不幸,警官管这叫才能。至于大众……
我用篡改的故事,扭曲了他们的视线。
水流从脸颊落下。洗漱间的镜中映出我的倒影,苍白、无力、平庸的自己。镜面旋转又复原,我从镜后的柜中取出杯子牙刷。它们与其他生活用品都是从超市拿的量产型,与其他人的一模一样,混淆后大概很难分辨。所幸这种东西超市里还有很多,当成一次性用品也没问题。
洗漱完毕,我离开房间。7点之前的旅馆一片沉寂,中央大厅和酒店还在封锁中。如果想散步,只能选择学校或超市作为目的地。
“呀,早安!”
Z岚向我挥手,虽然没有事先说好,但我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学校顶层。
她站在天台栏杆的边缘,逐渐亮起的日光以她为分界线将世界划为两半。身后是灰暗的高墙,面前是朝阳中的明镜城。暗与亮。黑暗与光明。绝望与希望。我在脑中为这一幕擅自添加了注释。
“早安。”
于是我上前,从暗处走向了光。
★
“当——当——”
铃声响起。手表显示现在是早上7点,大概是报时的广播。昨天22点也有类似的东西。
“大家早上好!现在是早上7点,希望同学们能度过愉快的一天喵!”
白色的黑猫出现在屏幕里。而昨晚负责通报的是黑色的白兔。说起来,黑白鼠从城门离开后就没再看到过它们俩,不知去了哪里。
“今天也要加油啊!”B咲挥动小旗。不过这话不像说给别人听的,更像给她自己打气。身为导游却最后一个露面,不过鉴于没人规定集合时间,也不能算迟到。不管怎么说,B咲登场后,全员的安全均得到确认。在明镜城生活的第一天,死者数0。
新的一天开始。早上8点,大家齐聚在酒店。F木和M野在准备今天的早餐。昨天探索组与建筑组拆下的零件,被D秋整齐地堆在酒店前台。用平板扫过就可以得到黑白币,简直有种领工资的感觉。
等待用餐时,B咲提到了羁绊的运作情况。两人相处超过4小时,之后互送礼物就可以得到羁绊的碎片。还有,虽然黑白鼠的送礼服务可以随时随地进行,不过在夜晚时间无法获得羁绊。
这是她被L惠缠了一整晚后得到的结论。不知为何,总在梦游似的超高校级翻译唯独对B咲十分关注,也十分配合她的安排。B咲本人却表示她们之前没见过面,也不知道L惠亲近自己的理由。不过无论如何,不安定要素能减少一个不是坏事。
“会不会与失去的记忆有关?”
C彦这么提问。
我们都失去了部分记忆,这是黑白鼠在欢迎仪式上告诉我们的。为了恢复记忆找回真正的自己,请积极杀人——这个言论被B咲用“相信自己的人格”论破了。
全员都失去了在希望之峰学院的记忆,这是I结综合了我们记忆与现在时间的调查结果,被当成所有人共识的结论。我和Z岚、C彦失去了国中毕业后的记忆,这是自己的所知。其他人应该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空缺,不过都隐瞒起来,面上作出不在意的样子,以此维护暂时的友好和平。
“也就是说,我们在希望之峰学院里是密友?”B咲思索着点点头,而L惠还在嘟哝一些听不懂的话语。昨天狂乱的欢迎仪式后,考虑之前的死亡预告,我们找L惠问了“世界的语言”是怎么回事。结果全是些怪话,仍旧没人明白她眼中映出了什么。
“只做了洋式的,有意见再说哈。”恰到好处地,M野端出早餐,打断了其他人的谈话。
M野虽然是救生员,却意外地擅长料理。昨天中午,每个自称会做饭的人都试了下手艺,结果M野和F木脱颖而出。于是暂定由他们两人一组,负责大家的伙食。
“我开动了。”
齐声说着,我们开始了早餐。围坐在最大的桌子旁边,平稳地用餐。一时间,竟产生了一种不是被卷入事件,而是与同学旅游的错觉。或许,在希望之峰学院时期,我们真有类似经历?
……无法否认,却很难想象。
早餐结束。N实率先离开,M野随后追了出去。浅蓝洋服的瘦弱少女与亮橙色汗衫短裤的健壮青年,充满矛盾又莫名协调的组合。
之后,便是继续昨天的探索工作。
气温应该还算适宜,却给人以闷热之感。将拆解下的零件汇集完毕,我们把余料中能用做建材的装在袋中,向学校走去。
“说起来,这里没有风啊。”
J央道出了闷热感的来源。可能因为这些墙壁的缘故,我们几乎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封闭感越发强烈。
“好想回去啊……没了我,不知那些家伙能不能……”K介的抱怨声转低,逐渐不可闻。
我也想起自己的家人。虽然被卷入事件已是我的常态,但父母不可能坦然接受着放弃对我的担心。如果两天都联系不上,他们肯定会报警。印象中上一次就是……
“唔!”
无法拾起的记忆。头痛。没来由的恐慌。
——看来是发生在高中时期,也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报警了。
无视内心混乱的警铃,我这么安慰自己。
“怎么了?”
“没事,差点绊了一跤。”
——没事的。
★
在明镜城的第二天,下午。我和Z岚、C彦再度聚集在我的房间。
“封锁摄像头,建立天梯……我们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吧。”C彦轻叹。
虽然对O吾和G史有点抱歉,不过现在好像没我们的事了。只需等他们设计好方案、建设完工即可。不知道是等人难过,还是被等的人难过——这句话用在这里倒挺合适。
“感觉并没有超出黑幕的掌控啊。提醒、警告,什么都没有。他们根本就游刃有余吧。”
“虽然不太合适,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们比较好。我提议封锁摄像头是因为幕后黑手们应该不靠它们监视。还记得通讯簿么?”Z岚加入了我们哀叹的行列。“说出口就会即时显示——他们明显在监视着。楼梯间可没有显眼的摄像头。”
“喂喂,那我们只是在做无用功吗!”
“毕竟有用平板补充监控盲区的可能,也不算毫无意义——好吧,考虑可能性,确实意义不大。主要是当作希望吧……”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附议。”
3个人歪斜地倚在床上与椅子上,都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忙碌了一上午,下午本就没人想动。任务完成的空虚感混合着现实的打击,更使人毫无活力。
“这里好无聊啊,如果有小说看就好了。为什么超市里唯独不卖书,明明连弓弩刀锯都有……”
“无聊的话要不要下棋?或者打牌也行。”
“有牌的话,我倒可以变魔术玩玩。”
“欸,C彦你真是魔法师哦?”
“业余兴趣罢了。倒是你,想看小说自己写啊。”
“很抱歉,我只写现实发生的案件。”
“反正改的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原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嘛。”
“原来改的很多吗?我是没怎么看,不过都在宣传他的书源自真实案件。”
“只有被害者忠于现实啦。小说家爱诗是凶手的短篇就有一堆。有时候诡计编的过于华丽找不到合适的凶手役,只能自己上了……毕竟我写的是小说不是纪实文学。”
“这也随意过头了吧!”
……
……
白炽灯的光线被眼皮染成鲜红。睁开眼睛,又因为刺眼的光线再度闭紧。
“你醒啦。”
听见熟悉的声音,再次睁开眼,等待视线中的景色回归清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靠在床边睡着了。
“C彦……现在几点了,Z岚呢?”
出乎意料,他真的在摆弄扑克牌。动作十分娴熟,加上披着的外衣,颇有点魔术师的感觉。也是,他在网络上确实以魔法师的身份闻名。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Z岚她传了羁绊就先走了。”
羁绊——对了,我们原本就是为这事才聚集于此。为了消耗时间,我们先是闲聊,接着玩起了扑克和国际象棋。我大概是在他们下棋时睡着的……
“羁绊一次只能拿一个人的。Z岚送礼给我,我送了你,你送给她。现在Z岚怀疑增加羁绊用不着本人在场,把平板留下就走了。”
不过晚餐还是要见面的。C彦耸肩。
经过他身边,我走向洗漱间。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通过水池前的镜子,能看到身后的淋浴间与斜后方的马桶。没有犯罪故事里常见的浴缸,淋浴间的下缘也没高出地面多少,不知道拉门不知能不能封闭住水,或者用马桶水箱……
水泼在脸上,我恢复了清醒。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啊。
“要不,我来看着平板?”
“免了,今天就我来负责吧。你要愿意,明天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谢谢。”
“谢什么啊。”
向C彦挥了挥手,我走出房间。好,接下来……
呃,我有什么事可干吗?
“又怎么了。”
“我们要不要来下棋?”
★
令人不安的平稳。这就是现在的状况。
G史毫无阻碍地建造天梯,其他人偶尔会去学校帮忙。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知道Z岚是否找到了线索,晚餐后她再度丢下平板离开。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商量了今天的房间安排。既然交换了就进行到底——Z岚这么说着,积极地将顺序再度打乱。
现在,我正坐在2楼最里侧Z岚的房间,以文字整理这两天发生的事。今天我住Z岚的房间;C彦住我的;Z岚住C彦的。
不过为了刷羁绊,开门后Z岚的平板还在C彦手里。等这一批礼物互送完再递过来。换言之,如果我随意出门,可能会面临被关在门外的困境。不过只要去找C彦就可以解困。这可比明镜城这个囚牢好解决多了。
“呼——”
无能为力。
虽然每次面对事件,我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不过之前遇见的事件,不是处于凶案发生前的日常,就是案件发生后搜查中的非日常。像现在这样,明明被卷入事件,却无从下手。介于日常与非日常之间,漂浮在空中尚未坠地一般,令人讨厌的感觉。
在我们中,B咲很明显想把气氛导向“日常”。说出鼓舞的话语,号召大家团结友好相处。但我们面对的现实很难使人安心。随着时间推移,不安会逐渐增长。象征幕后黑手的黑白鼠、白兔、黑猫都没再登场,对主办方的怒火也难以发泄。
——如果天梯计划失败,大概就是我们的极限了吧。
——看黑幕态度,这个计划多半会失败。要怎样才能使被害者的荆冠不至于落到我们三人头上……
理所当然地,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