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李清识也没有想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会是这样一副画面。明明她已经私下做了那么多擦除痕迹的工作,却还是被找到了。
当年慌慌张张带着只有十二岁的李东磊逃跑,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精密的无懈可击的方法躲避掉了任何可能被追踪到的方式。现在她更是把户口都挪移到了T国,甚至在学校里都是使用假名。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果然还是败给命运了吗,明明她有着绝对的自信……等等,之前见过的那个蓝色头发的小姑娘,该不会就是她和她的那个叔叔……
“该死……被摆了一道吗……”
她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凝固了,攥紧的拳头内侧已经被汗水所浸湿。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料想到的画面——而且她此次旅行,正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来的。可李清识哪能料到,现在她要解决的那个事件的主角此时就站在她的眼前?
她是因为听说了天行德山庄内有着能够更改历史的“道具”,才前往此地小住时日。
最主要的原因,是要把自己的过去不留痕迹地修复。
为了让那一场错误的恋爱以及过去的失误造成的严重后果彻底消失,才前往这个诡秘阴森的偏僻山庄。
不得不说她就是这样的人,虽然看着既散漫又脱线,但是一旦下决心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完全不会多想什么。
她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和失误都考虑在内,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当初“错误的恋爱对象”,此时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很奇怪,很诡异的感觉……虽然假想过无数次,虽然对方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原本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的她们,又一次见面了呢?
在这个阴森森的夜晚。
在这一点情调都没有的诡异夜色里,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危险地带……
然而对面的人根本就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刹那间红光一闪,李清识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身手不仅没有更加敏捷,反而变得这么迟钝了啊。”
身前的黑雾彻底散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划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幸好这个款式是半袖的,不然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要跟着一起遭殃。没想到……居然连这样的招数都不能完全挡住……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确实过得太舒适了点。
不过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处异样。
“砍到之后把方向改变了吧,柳零,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如果没有最后那一次方向的改变,仅仅凭借黑雾分散打击力度的性质,估计现在自己的双臂早就已经粉碎性骨折了。她皱着眉,思考着下一步的举措。
黑雾的强度是与自己身上产生的负面情绪呈正相关的,只有在自己内心积累了足够多的负面情绪的时候,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攻击力、防御力,甚至融入自身提升自己的移动速度。而最近刚刚放暑假,李清识完完全全呈一种放松的状态,不仅神经没有紧张过哪怕一次,而且每天都无忧无虑的。
所以,“正常人”的生活,于她而言称得上是一种难得的奢侈。要让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危险的异能力者以放弃自己的异能为代价体验这样的生活,就意味着承担可能随时就会命丧黄泉的风险。
但是,由于李清识精湛的反追踪技能,直到现在都没有被什么人发现过她的真实身份——她不仅是在T国读大学的悠闲学生,还是个曾经发生过巨大变故的家庭中的孩子。
那场变故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发生了,改变了几乎是所有的事情。
最后李清识和李东磊继承了家里的财产,而他们的家人则在那场风波中全部丧命了,只剩下了几个关系较远的远房亲戚。那是异能力者们最后难免都会遭遇的命运——特别是那些以异能力谋生的异能力者。
越是活得像个常人一样,其实也意味着越安全,不过那是在身边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前提下。李清识在大受打击的同时也吸取了悲剧的教训,开始在反追踪技术上下死功夫。
可再周全的考虑也难免会出差错。要说是哪里出了问题,大概就是她信任了不应该信任的人——但是倘若追根溯源,这其中的复杂动机可就深了去了。不过完全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那场“错误的恋爱”,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尴尬窘迫的处境。
“杀你?怎么,这五年里难道你一直都幻想着我会动用各方面的资源来追踪你,最后杀了你?”
被称作柳零的黑发少女一贯冷静镇定的形象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就突然消失不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但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中,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渗人。
“……柳零调查官之前不是一直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怎么真说到这话题时,你又没兴趣了?”
刚见面第一句话就把对方认定成要杀了自己从而为逝去的恋情报仇雪恨的人,实在是太不明智了。她只好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企图糊弄过去。
估计是因为李清识下意识地把自己认知成了“最该死的人”,从而把这不太适合的话脱口而出了。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被害妄想,把这些负面词汇经常挂在嘴边也不过只是因为这样能更容易让负面情绪积累起来罢了。虽然听起来有点中二,也不知道真实用起来会产生多大的效果。
但是,一个本就没有做太多错事远远没有达到“该死”程度的人,把“死”这种事情经常性地挂在嘴边,就足以看出她心理的不健康——这是使用异能产生的副作用,也是使用极其强大的异能力的必然代价。
“这种话亏你还能说出口啊。果然虽然过了五年,你那本性却丝毫没有改变。”
柳零一边微笑着,一边以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语气自行判定了李清识的本质。但见她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威胁自己生命的行为后,李清识的心态还是稳定了下来。
“不过你的直觉倒也蛮准的,虽然我来这并不是要你死,但是确实是来找你。那个男人说你就是此案的凶手,我只是好奇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当然……如果你确实……”
柳零一边说着,一边把之前一直背在背后的左手放下来——李清识这才看到她一直拿在手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个绑好的牛皮纸文件包。
凶手?
“我吗?在我自己的印象中,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可以被称作凶手的事情……”
“老练的凶手都是这种态度,要他们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是很难的。我没有什么信赖你的理由,所以如果你真的是此案的凶手,那么你的下一个目标想必就是这个山庄的主人了。”
“杀了他,拿到第三个‘道具’,听起来还真像是你会干的事啊,李清识。”
虽然很想说一句“我没有”来辩解,但是李清识很清楚,在此时对柳零说这种话完全是徒劳。是的,她此行的目的的确是“道具”,但是自己只关注了一个“道具”,这“第三个”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现在还有什么其他人在为了收集“道具”而杀人吗?
“你那边收到了杀人预告?连环性质的案子?”
“正是如此。”
柳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抬手,那文件袋便直直地冲李清识飞了过来。完全没有料到她的举措的李清识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文件袋一下子砸在了脸上。
“如果你对自己那可怜的智慧还有点信心,不妨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有,你是走神了吗,大小姐?”
虽然是一贯冷冰冰的语气,此时却好像掺杂了几分戏谑,甚至带了点嗤笑的意味。但可以听出来,柳零现在心情还蛮不错。
想到这一点后,李清识愈发不满。刚刚她的确是在沉思,关于那个蓝发少女和她叔叔的情报网……如果他们没有泄漏关于自己的情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柳零自己是某案的“凶手”的……?是想把自己也牵扯进这个案子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恐怕自己之前私下对他们调查的力度还不太够啊……
虽然他们的信誉好得出了名,一旦遇到柳零这个级别的人,还是会一样束手无策吧。即使李清识的确有在怀疑他们,但同时也觉得确实有点为难那女孩和她叔叔了。
为了她这样不值得的人,不惜欺骗D国最有名的也是最年轻并且是顶尖级别的年仅22岁的调查官……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证明的。不过也希望你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拿文件袋砸别人的脸了,调查官大人。”
柳零轻笑了一声,转身潇洒地走进了小楼内。她那凛然的背影在让李清识感到几分熟悉的同时,也让她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还是那样,我也是那样……太好了……”
她低着头,于暗处独自一人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