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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忒弥斯的嵌套黑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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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0日:

橘色的阳光透过阴云的轮廓,仿佛试图唤醒某人一般,徐徐掀起草坪上的阴霾,随之而来的微风拍打着五彩斑斓的鲜花,却未能带走一片花瓣。璀璨的鲜花在一团挣扎的火焰中安静地枯萎,双目紧闭的神情被抖动的火焰映衬得有些刺眼,一缕缕细烟沿着黑色石碑指引的方向,向着空中若隐若现的光幕那升腾而去。人迹稀疏的墓地上,安静得有些发冷。

头戴漆黑摩托车头盔的葛落与葛心,来到了一块黑色的墓碑前。墓碑上的碑文不算太多,但两名死者的姓名依稀可见。葛心从手提的袋中取出无数个手制的千纸鹤,将其放在墓碑前的石板上,在石板两侧点燃了两根白色的香烛。

“小心。你把头盔摘掉干什么啊!”

双脚并拢跪在石板前草地上的葛心摘下了头盔。葛落见葛心突然取下了头盔,急切地提醒道。

“爸妈的坟前,安静点,哥。我不是27号组织的成员,也不在通缉名单里,摘下一小会儿不会有事的。而且——爸妈好久没见我们了,戴上头盔会认不出我们的。”

葛心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看着这一幕,葛落也不好多说什么,蹲下身子,将千纸鹤拾起放在烛火上,一个个点燃。

“爸,妈。我和葛心来看你们了。”

“爸,妈。去年很抱歉没来看你们,所以今年把去年的千纸鹤也补上了,而且都是我亲手折的,技术应该没有退步吧。”

或许是烛光的原因,葛心的双眸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暖。也许是不禁沉浸在了回忆里吧,安静烧送着手里千纸鹤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呐,哥。要不退出27号组织吧。”

“嗯?什么意思?”

葛落有些诧异地望向身旁的葛心。

“哥,你现在已经是通缉犯了。而且对方是SN总部,甚至可能是委员会,和政府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趁现在收手好吗,哥。”

在说到最后一声“哥”时,葛心停下了手中的烧送,眼神瞥向了葛落。

“……抱歉,小心。之前一直瞒着你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现在已经收不了手了,真伪司那边也拿到了武器库的钥匙,而且其他人也在努力筹备中,我怎么好意思现在说退出。”

“也就是说哥,你其实也是想退出的对吗?”

面对葛心突如其来的认真,葛落的眼神下意识闪躲。

“……还是不行。曾经我跟严哥也约定好了,一定要打倒SN,我不能违反约定。”

“可是就凭你们几个人,这不相当于送死吗?”

“如果是说人数的话,还有100人左右的普通成员。也不是说完全没——”

“但你们上周可是打输了的啊!”

葛心情绪有些激动,眼眶中也不禁泛起了泪光。葛落微张的嘴边迟疑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而就在葛落似乎准备开口的前一秒。葛心侧过脸低下头去,小声说道。

“抱歉,哥。你做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抱歉。”

“小心……”

葛心捏在指间的千纸鹤不知不觉捏出了很深的褶皱。

烧完千纸鹤后,两人起身准备离开,葛落见葛心情绪平复了下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就在这时,葛落注意到右边不远处一名半蹲在草地上的女子有些眼熟,两人于是走了过去。

“伊遇,你怎么在这?”

“葛落?你和葛心也来扫墓了啊。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来,所以想趁现在来看看他。”

头戴一顶白色宽檐帽的伊遇站起身来。

“你的头盔了?被发现就完了。”

葛落小声朝伊遇问道。不过伊遇并没怎么慌张,指了指头上的帽子。

“这个宽檐帽是那个叫真伪司的人提供的,也能屏蔽监控。”

“啊?也就是说没必要一定戴这个头盔是吗。哎——”

不知为何,葛落叹了口气。而此时的葛心似乎对两人的对话并不感兴趣,一直看着伊遇面前的那块墓碑。

“伊遇小姐。墓碑上的这人是你的什么人呀?”

墓碑上的死者是名男性,但从姓氏上看应该不是伊遇的父亲。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伊姐就好。他是我的什么人……嗯……应该算是恋人吧。”

伊遇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被回忆掀起的伤感。

“应该?”

葛心对于伊遇的用词有些疑惑,葛落则默默注视着墓碑上的姓名。

“嘛……大概14年前吧。那时我还是军队里的医生,有一天收到两名紧急伤患,其中一名就是他。而当时后勤里面只剩我一名医生,有限的时间里只能救治其中一个人。我当然想救他,而且他的伤势也比另一名要轻很多。但SN却要我先救另一名,同时上级也对我下达了先救另一名的命令……”

或许是有意抑制,伊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不过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因此稍稍停顿了一下。葛心以为伊遇讲完了,但伊遇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葛心有些不敢相信。

“最后两人都死了。”

那一瞬间,葛心感到了仿佛双脚被钉在原地的错觉,身子也似乎有些僵硬。伊遇闭上眼,呼出了一口气后,表情逐渐释然。

“直到最后都没有收到他的表白。”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葛心微微低下头。

“没事。而且那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回忆……是很重要的回忆。”

三人互相聊了一会儿后准备一起离开,而就在这时,葛心忽然想到了什么。

“哥,你和伊姐先走吧。我回家那边逛一下。”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头盔别忘了。”

“嗯。”

葛心戴上头盔,很是激动地跑走了。

“葛落,你不是也要回去吗,不和她一起吗?”

“不,小心去的是以前那个家。”

……

SN总部数据分析室:

站在操作面板前的简胡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半空中的全息屏幕,上面显示有城市几乎所有角落的监控情况。之所以漫不经心,因为监视监控并不是他的管辖范畴,而是身后那3台AIA的任务之一。当然,作为SN系统研究主任与SN最高负责人助理的简胡,是不可能有闲工夫帮AIA来分担压力,不过如果是雨令的命令,那就另当别论了。

忽然,原本心不在焉的简胡却意外地在监控画面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画面中显示着一片墓地,扫墓的行人来来往往,一名粉红长发的女生奔跑在人群之间。

“等下,这名女生不是我以前废弃的实验体吗?”

简胡将分辨率放大,瞪大眼睛仔细确认了一番。

“没错,就是以前的实验体。只要是我接手的实验体,每一个我都绝不会忘记的。这名女生的名字应该是叫作——葛心,对,就是葛心。”

简胡的表情非常笃定。而就在这时,墙边的自动门被打开。身着幽蓝色连衣裙的雨令走了进来,步履间散发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

“雨令大人,我这里刚得到一个好消息。在监控——”

“做好会议记录。”

雨令简短地撂下一句话,没有瞥简胡一眼,笔直地朝正对面墙边的自动门走去。

“了解。”

简胡立即心领神会地答了一句后,跟在雨令身后,穿过自动门,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雨令右手打了一声响指后,黑暗瞬间从雨令脚下向周围褪去,房间的圆形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你迟到了。”

伴随着某人的声音,雨令正对面的弧形半空中依次弹出了4块红边黑底的全息显示屏。最上边的显示屏中显示着委员长的白色字样。下方横向并排的3个显示屏从左到右依次是副委员长、书记、常务。

“我没有迟到。离会议开始还有10秒。”

雨令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在政界中,开会前10分钟没到就已经视作迟到。”

常务显示屏中传来浑厚的男性声音。

“那不过是由于对于时间管理的不自信,而给自身施加的无意义约束。也只有你们人类会以此为荣。”

“区区一个AI,给我管好你的口气!”

书记显示屏中传来略显阴沉的女性声音。委员会和雨令的对话间渐渐开始弥漫出火药味。而就在这时,最上方的委员长显示屏中传来了极具威严的男性声音。

“安静。开始今天的会议。雨令,汇报一下前几天港口基地受袭的那起事件。”

“没问题。6月28日晚上8点34分,一名头戴黑色头盔的人摸进了27号组织基地内部,该人携带有红外屏蔽与SN干扰设备,在打倒半数以上的SN特别调查科成员之后,与一名身份不明的女生一起,在一名身份不明的狙击手帮助下,于当晚9点27分逃走。逃向暂未查明。以上。”

虽说是一份非常正式的汇报文案,但雨令却并未读得很郑重,反而语气还有些散漫。不过委员长并没有在意这点,下方的3名委员会成员似乎也因此没有做任何指责。

“以前的案件中没有出现过SN干扰设备,说明一下。”

“没问题,不过说明的人不是我。”

看到雨令手指的示意后,简胡用事先准备在手上的激光笔将一块全息显示屏投影在半空中,然后仿佛PPT演说一般,解释起所谓的SN干扰设备。

“在解释之前,我先简单说明一下Selection

Navi系统的运作原理。人脑内的意识组件读取脑内的量子信息,并将其发送给中央量子计算机进行信息处理,处理完的结果建议经由意识组件传达至SN终端。也就是说,如果意识组件读取到了错误的信息,那么就可能会给出错误的SN建议。

比如捉迷藏中,鬼本来是朝南边逃走,但他故意让意识组件读取了‘朝北边逃走’的信息,这时候SN就会给抓鬼的人发送‘朝北边追’的错误建议。”

“等下,我记得你当初说意识组件连大脑里的潜意识都能读取得到,可以辨别一个人脑内真正的想法和虚假的想法,按道理应该不会读取错误的信息不是吗?”

常务立即指出了疑点。不过简胡也没有慌张,继续解释道。

“常务说的没错。但对方并不是通过自我暗示这个方法,而是在手机上模拟人脑的意识,并在手机中安装意识组件,然后操控模拟意识,让手机中的意识组件读取相应的信息。”

“但意识组件不是读取脑内的意识信息吗?手机里面也能安装吗?”

副委员长显示屏中传来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

“意识组件确实可以搭载在电子设备上。关于这一点,需要解释一下中央量子计算机的运作原理。首先,中量机其实是由两台量子计算机和一台电子计算机组成的,分别对应两侧的黑箱和中间悬浮的板块。两个黑箱将收集到的量子信息进行解密后,将其转换为‘电量信息’传输给中间的悬浮板块,悬浮板块中的主核AI对收到的信息进行理解分析之后,将得出的建议以‘电量信息’的形式传输回黑箱,黑箱随后将建议传输给相应的意识组件,意识组件再将其传输给SN终端。当然,意识组件把建议传输给SN终端的时候,会把‘电量信息’转换为电子信息。

简单来说。黑箱就好比一个大的意识组件,搭载在悬浮板块这个电子设备上。那么同理,单个的意识组件也能搭载在电子设备上。”

“这么看来,你们应该很了解对方的伎俩,那为什么还让对方给逃走了?”

雨令似乎是感受到了书记显示屏那头传来的嘲讽视线,因此抢先简胡一步做出了回答。

“那是因为当时用于分析的情报不够。”

“情报不够?情报你们刚才不都说了吗?开始想推卸责任了是吗。”

“责任?确实。你们委员会确实有责任。”

“什么意思?”

书记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恼怒。委员长则似乎打算在一旁继续审视,并未说话。雨令见书记略显激动,嘴角不禁有些上扬。

“材料问题。只要对方有钱和适当的技术,做出意识组件不算难事。但是意识组件所能搭载的手机不能是普通的手机,而是必须能输出量子信号的手机。而制作这样的手机,技术先不提,首先必须要有‘量子材料’。而这个‘量子材料’,目前全世界只有一个机构有

——那就是你们委员会。因此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委员会当中有内鬼。”

顿时,空气安静了下来。过了1秒后,书记开口道。

“你们SN总部不也握着一部分量子材料用作研究吗?凭什么就断定委员会中有内鬼。”

面对书记的质疑,这次简胡抢先回答道。

“研究用的量子材料目前全在SN的研究室当中,数量跟事先报备的一致,随时欢迎委员会检查。”

书记显示屏中传来隐约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过也仅此而已。而在这时,委员长开口道。

“关于SN干扰设备这点,已经了解清楚了。不过那台手机好像还有别的疑点对吧。”

即便没有看见委员长本人,但雨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或多或少感受到了显示屏那头俯视一切的视线。不过雨令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而身旁简胡或许是看出了这点,于是在投屏上进行说明。

“是这样的。那台手机里面含有许多SN记录,不过数量和内容并没什么问题。只是搭载在那台手机上的意识组件没有登记备案,虽然可以读取手机的意识信息并将其发送给中量机,但是中量机不会对其发送任何建议。也就是说,那台手机里的SN记录是伪造的。

同时还有一点,对方的身份已查明,是SN特别调查科一科的真伪司。以上。”

“……我明白了。雨令,说下你的看法。”

面对委员长的指名,雨令神态自若地开始说明。

“真伪司很大可能和27号组织的残党在一起,他从基地带走的那名女生估计也是残党之一。根据他在基地内部的行进路线以及逃走路线分析,那名女生应该不是他的目的,他很可能是从基地里拿走了什么东西,不过暂时不清楚那是什么。手机中伪造的SN记录应该是他一直以来为了应对各种SN检查所采取的手段吧。不过原因不清楚,毕竟我跟他接触的不多,而且跟他接触最多的那人如今也死了。”

“你是指——古恒?”

副委员长用推测性的口吻询问道。

“嗯。真伪司是他私下招来的干部,我了解不多。”

“不对,你是能了解真伪司的。”

书记突然语气犀利地说道。

“真伪司脑内有意识组件,在27号组织基地追捕真伪司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对真伪司用‘那个能力’?”

“‘那个能力’是指……”

副委员长有些疑惑地问道。

“副委员长您不知道吗?这个叫作雨令的AI,拥有窥探他人意识的能力,只要那人脑内含有意识组件。”

常务向副委员长解释道。

“啧。”

雨令神情有些不快地砸了下嘴。并非由于常务说出了自己的能力,而是因为常务话中的那居高在上的措辞。

“我下周才正式接任副委员长,有些东西还不是很清楚。读心术是吗,这还真是不得了的能力。”

“副委员长您今后要对这个AI提高警惕,虽然作为委员会董事的我们,脑内没有意识组件,但凡事都讲究个万一,所以我们现在开会也没有亲自到场。”

“难道不是无法亲自到场吗?此刻正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宜书记。”

雨令眼神锐利地讽刺着书记。

“你这家伙!”

书记语气有些上头。雨令没等书记继续开口,抢先说道。

“失礼了,抱歉。当时我确实使用了‘意识窥知’,但不知为何,没能窥探出真伪司脑内的想法。关于港口基地的事件,已经全部汇报完了。”

“……好的。那接下来就CQT计划进行汇报吧。”

虽然语调差别不大,但雨令还是从委员长语气上的细微差别,感受到了他对接下来这个话题的重视性。不过进行汇报的人并不是雨令,而是常务。

“经济部和能源部那边安排妥当,新闻部的文案在草拟当中,详细的日程计划在与各部门进行确认,这周内可以有结果。政治部那边目前交涉了70%的议员,他们承诺会在这周内给出答复。我这边其他部分皆进展正常。”

常务汇报完后,书记开始进行汇报。

“金融部的资金筹备计划昨天有给到我这里,确认无误。之前名单中5家企业都对CQT计划表示赞同,同时提交了申请书。市民委员会那边起草的文案皆已审核通过。到时会交由新闻部那边引导舆论的导向。其他部分皆进展正常。”

副委员长随后开始汇报。

“素体这边所有指标检测完毕,素体全数备齐。事后处理已经安排完毕,相关文案确认无误。这边准备完毕了。”

“……到我了是吧。”

雨令等了几秒,确认其他人说完后,接着说道。

“实验体的转移工作正在有序地秘密进行。相关人员的事后处理工作已经安排完毕。CQT的程序进入了数据检测阶段,下周差不多就能检测完。我知道各位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不过不用担心,再稍微等一段日子,各位就能得到新的容身之所了。”

雨令说完没过多久,委员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个计划关系着近源市的未来,容不得一丝差错。虽然委员会其他的董事似乎还不认可你,但那只是时间问题,在我眼中,你始终是作为一名‘人’的姿态,雨令。不过有件事希望你能记住,那就是人类创造了你,的这一事实。CQT计划最后的执行权在你手上,但也别忘了,SN系统的格式化权限在委员会手上。”

即使隔着显示屏,依旧感受得到通话那头委员长所散发出的压迫感。

“了,解。”

雨令表情有些收敛,但双眼却非常认真地注视着委员长那块显示屏。

“那么,会议结束。”

委员长话音刚落,4个显示屏同时消失。

“骗子。”

雨令的嘴边传出一句夹杂着愤怒的低语。不过简胡似乎并没有察觉。

“辛苦了,雨令大人。”

雨令没有理会简胡的奉承,径直朝门口走去。但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你开会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对,差点忘记告诉您。我刚才在市区的监控画面中看到了一个很可能跟27号组织有关系的人。”

……

熙熙攘攘街道口,葛心急不可耐地从人群中钻出,并将头盔摘下。满脸的期待在阳光的描摹下很是耀眼。走进街道后,葛心的步伐显得没那么着急,视线也逐渐放缓,细细左右张望着周边店铺的景色。每当瞧见店家在台面上摆出精制独特的美食,葛心都会双眼绽放出光芒,仿佛那个美食就在眼前一般,内心充满激动。

忽然,葛心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花店,满怀期待地跑到了店前。看板的跟前,墙边的展柜上,收银台的后架上,摆放着一盆盆枝叶茂盛的鲜花。葛心一走进店里,目光便被周围的鲜花吸引过去。一名系着绿色围裙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浇水壶,走到了葛心旁边。

“小姐,要买什么花吗?”

“这些花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啊。”

“谢谢。这些花都是我自己栽培的,每天会根据各自的生长情况来给它们喂养料。小姐,您以前也来过弊店吗?”

“当然啊。我以前不是每周都会来……”

或许是周围的花儿太过于耀眼,以致于葛心竟一直没有注意到店员的样貌。

“你是——这家店的店长?”

葛心目光怀疑地看向那名微笑挂在嘴边的男子。

“对呀。哦,我明白了。你以前来的时候,店主是一名老奶奶对吧。”

“是的。”

“她今年年初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所以把店子租让给了我。租给我的时候还特意教会了我照看花的一些技巧,所以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花才会和以前一样旺盛。”

“这,样啊。”

葛心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男子的叙述,略显失落的眼神遗落在了旁边的枝叶上。

“话说风信子在哪?之前我记得店里有许多粉红色风信子的。”

“啊——风信子啊……那个卖得不怎么好,所以就没怎么栽培了。”

葛心眼眸中刚闪烁出的期待没过一秒,便又隐没褪去。男子也察觉到顾客似乎有些失去了兴致,于是立即补充道。

“如果您要风信子的话,我这边可以帮您定制栽培……”

男子声音越说越小,并非因为自己忘记了说辞,而是顾客似乎没有再听自己说下去的意思,径直朝店门口走去,因而男子只能稍稍叹了口气,不过男子当然也没有因此消沉,毕竟自己的生意才刚刚起步,要更加努力才行,于是男子在心中为自己加油打气,同时还不忘向顾客道别。

“一路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店门后,耳边熙熙攘攘的行人声让葛心有些安静的思绪重新产生了起伏。略显失神的双眸也再次浮现出生气。葛心左右张望了下,发现了一家自己曾经最爱吃的可乐饼店。

抬头看了看挂在门面上边的招牌,和以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就连右下角损坏的挂饰也没有丝毫改变。葛心又探出头瞧了眼菜单上的内容,和以前一模一样,自己最爱吃的香草巧克力味仍是曾经的那个价格。或许葛心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看到菜单内容后,内心会如此的安心。

“顾客您好,请问您要什么口味的?”

“我要……啊!”

葛心说到一半不禁惊讶地叫出了声。因为出现在收银台前的是一台戴着白色厨师帽的圆鼓鼓的AIA。

“店主小哥不在吗?”

“主人他去战斗了,为自己的未来拼搏去了。请问您要什么口味的可乐饼?”

“哈……”

葛心有些没有理解AIA那有些跳跃式的发言,不过应该是这家店的店主给其加上的设定吧。看不到以前那个神采奕奕煎可乐饼的小哥确实有些遗憾,不过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尝下那个味道的。

“给我一份香草巧克力味的可乐饼。”

葛心用着充满活力的语气说道。

“收到!”

AIA用右手握着的餐叉敲击了下自己的额头边,仿佛军人接收到命令一般。葛心没有吐槽店主给AIA加的这些设定,而是乖乖地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可乐饼的制作。大约过了5分钟后。

“请拿好您的可乐饼。”

AIA双手拿着可乐饼朝葛心递来。葛心立即将头盔放至一旁的坐凳上,并用双手接过。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从旁边路过的话,一直会认为他们在做什么郑重仪式吧。

葛心看着手中的可乐饼迟迟没有下口,握着可乐饼的双手些许有些颤抖,香草的气味扑面而来,还是熟悉的香味,葛心微张双唇,咬下了一口——但也就在那一瞬间,葛心停住了,停住了继续咬下去的动作,停住了对于过去味道的回想。

“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葛心口中重复道,随即又咬下了一片,但还没咀嚼几口——

“不是这个味道!”

葛心语气有些激动,脸上怀疑的神色也逐渐朝惊恐转变。一对原本打算来买可乐饼的情侣听到店前的吵闹声后,吓得赶紧离开。正在打扫店内卫生的AIA注意到了葛心这边。

“顾客,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这个味道不对。这根本不是我吃过了香草巧克力味。”

AIA看了眼葛心手中的可乐饼,又侧过头去确认了眼刚才店内的“制作现场”,随后非常礼貌地回答道。

“顾客您好,您手上的是香草巧克力味。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帮您换一个。”

“你在说谎,我以前吃到的根本不是这个味道!”

葛心拼命和AIA理论,但身子却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顾客您好,您指的应该是去年之前主人做的香草巧克力味。由于喜欢那个口味的顾客不多,所以特意调整了配方,才有了现在这个味道。”

“不可能!那个口味很受人喜欢,我每次来都能看到很多人排队买那个口味,那个口味还是这家店的招牌。”

葛心将可乐饼用力拍在柜台上。

“顾客您好。很抱歉,这边现在做不出以前那种巧克力味,很抱歉……”

AIA低着头,重复着抱歉。

或许由于AIA那重复的机械式声音让自己感到有些不适,葛心表情痛苦地左手扶着额头,脑海里萦绕着杂乱的话语:

她今年年初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所以把店子租让给了我。

顾客您好,您手上的是香草巧克力味。

风信子啊……那个卖得不怎么好,所以就没怎么栽培了。

啊,嗯。差不多6年前进的组织。

还是不行。曾经我跟严哥也约定好了,一定要打倒SN,我不能违反约定。

这边现在做不出以前那种巧克力味。很抱歉,很抱歉,抱歉,抱歉,歉……

或许是想挣脱脑海里的噪音,葛心转身跑走了。

“欢迎下次再来……”

抬起头来的AIA向顾客挥手,口中重复着单调的道别。遗落在坐凳上的黑色头盔目送着物主的背影。

葛心在人群中奔跑,在人群中挣扎。视野里闪过一家熟悉的店铺,但门前陌生的服务员让自己止住了脚步。继续朝街道前方跑去,一家熟悉的餐馆招牌出现在了视野里,但室内陌生的装潢让自己产生了害怕。

“啊。”

“走路小心点,真是的。”

有些失神的葛心不小心被一名路人撞倒在地。葛心试着抬起头,耷拉在眼眶前的刘海妨碍着视线。不知是否是错觉,周围行人的脚步变得有些缓慢,变得有些稀少,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朝着记忆深处褪去,笼罩在街头店铺上那一层虚假的朦胧面纱瓦解消散,一切变得过于清晰,清晰得有些不忍直视。

……

葛心微低着头,独自走在一条巷子里。不知不觉,自己来到了一家住户门前。门牌上写着“葛氏”的字样,葛心感到了一丝安心。这时,下车的一对夫妇走到了门前。

“爸,妈。”

葛心神色欣喜地看向那对夫妇。夫妇两人面带疑惑地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后,朝葛心说道。

“您认错人了吧。”

“我姓周。”

男子指着门牌。葛心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再次向门牌看去。“葛氏”二字变得有些模糊,取而代之的“周氏”逐渐清晰起来。夫妇二人走进了屋内,只留下葛心呆站在原地。

这是一场轻易察觉但却容易沉醉其中的梦境,善意的装饰只会招来梦醒时的倦意,恶意的看破或许才是当事人所设下的结局。

……

昏暗的寝室里,穿着睡衣的葛心仰躺在床上,仿佛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却无论如何伸手触摸,也终究无法企及。胸口有些压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力感吧。

床头的手机很不识趣地忽然亮了起来,或许是感到了无聊,或许仅仅是想关掉手机亮屏,葛心左手拿起了手机。

滚动浏览着CCT上的各种新闻以及新发布的帖子。而就在浏览到中途的时候,一个帖子不禁引起了葛心的在意。

Cross

Chat:

发帖人:启明者

标题——SN指引的未来,我来为您占卜。

怀着一丝揣测,葛心和发帖人开始私聊。

Cross

Chat

19:01

标题是什么意思?:小心

启明者:我可以为您占卜出您收到的SN会导致的结果

19:06

你是一年前的那个吗?:小心

启明者:您是指……

我在一年前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上面是关于我收到的一条SN所会导致的结果

发那封邮件的人是你吗? :小心

启明者:您是指这封邮件吗?(新图片)

葛心手指在屏幕前迟疑了许久,但还是点开了那张图片。图片中显示着一封邮件的内容,虽然发件人的信息被加密,是一串乱码,但收件人一栏赫然写着“小心”的字样。而正文内容和葛心一年前收到的那一封一模一样。

正文:按照你刚收到的那条SS的指示去做,你能见到你的父母。

葛心目瞪口呆地看着图片中的内容,而当时她收到那封邮件的时候,表情要比现在更为吃惊。而就在此时,CCT上启明者发来了新消息。

Cross

Chat

19:10

启明者:小心,你现在还想见你父母吗?

19:13

想:小心

启明者:方便见面吗?

……

SN总部:

电梯门打开,川无律端着一盘饭菜走到一间房间前,通过透明玻璃可以看见坐在里面白色床上的一名金黄碎发男生。

透明玻璃旁的自动门被打开,川无律站在门前。

“SN最高负责人又来送饭了是吗。”

背靠墙壁的泽木界将视线瞥向川无律这边,声音有些低沉,嘲讽的意味不那么明显。

“饭我放这了。”

川无律简单地小声说了句,并将饭菜放在了门边的桌上。正当川无律转身准备离开时,被泽木界叫住。

“呐,川无律。你和SN那边做了什么交易我不清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叫雨令的AI信不过。”

“……”

川无律没有回答,关上门后便离开了。泽木界瞥了眼桌上的饭菜后,再次靠着墙壁闭上了双眼。

……

黑暗,没有终点的黑暗;黑暗,萦绕着电流般灼热的黑暗。漆黑的视野里,不存在任何事物,即便存在,也是披着黑暗这块羊皮吧。海浪击岸般的压迫感冲击着后脑勺,自身与眼前黑暗来回跌宕的近距离弹跳使得眩晕感在胸口翻涌。

“这个世界不用谎言是活不下去的。”

一名男性的声音从黑暗中闪过,视野忽然明亮了起来。

“终于醒来了是吗。我可是准备帮你清洗身子的哦,真是遗憾。”

真伪司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病床上,床边摆放着一台多功能呼吸机,而病床右侧正在叠着床被的护士悠闲地开着玩笑。真伪司没有对房间内的设施做过多扫视,因为自己对这里非常清楚。

“我睡了多久?”

真伪司走下床,换上了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

“嘛——差不多快24小时了吧。另外一位倒是醒的比你早,一个小时前就醒来了,然后说了句‘我没事的。’就一个人出去了。”

“作为护士难道不应该照看好患者吗?”

真伪司朝右侧空无一人的病床瞟了一眼。

“那个患者你可没有事先预约哦,真伪司。”

一名身穿白大褂,脸上缠绕着绷带的男子从一旁的隔间里走了出来。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居然会有救治真伪司你的一天,这笔治疗费你打算出多少?”

绷带男子句尾夹杂着笑意。

真伪司整理好穿着后,径直走到门边,撂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房间。

“你作为医生的前途价值多少,这笔治疗费想必就价值多少吧。”

……

山腰间的道路旁,一名身穿蓝色无链卫衣的茶褐色头发女生手肘依靠着护栏,俯视着山下的景色。说俯视有些不太恰当,因为女生并非想要欣赏或是寻找什么,或许只是单纯想让漫无目的的视线有个落脚点而已吧。

虽说是景色,但也不过是栖身于厚重夜色中的一些游乐设施,只要没人游玩便是一堆毫不起眼的废铁。如果此时一位诗人从这经过,路旁的破败老树或许都要比这一堆游乐设施更能激起创作欲望吧。夜风恰合时宜地擦过脸颊,仿佛对此表达着首肯之意。

“山下的景色有激起你的睡意吗?”

悄然出现的真伪司背靠在五月旁边的护栏前,打开了一罐咖啡。

“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或许回去后立即就能睡着吧。”

五月依旧望着山下。

“那还真是遗憾。”

真伪司将一罐没开封的咖啡放在了五月手边的护栏上。五月瞥了眼咖啡,并没有将其打开。

“呐,为什么要救我?”

五月侧过身子看向真伪司。夜风掀起额前的刘海,凌乱侧脸边的掩盖。

“换个场所吧。昏暗的睡意之下,是寻找不到内心答案的。”

真伪司在手机上按下一个选项后,山下的游乐设施在一瞬之间纷纷亮了起来。

……

“这就是你说的换个场所吗?”

两人来到了过山车的入口前。

“你恐高吗?”

五月没有回答真伪司的询问,神情淡定地坐进了座位里,宛如洗完手后非常自然地关上水龙头一般,既没有对于即将坐过山车而感到惊奇,也似乎并不打算询问真伪司这么做的原因。

真伪司随后坐进了五月旁边的座位,不过两人之间还空着一个座位。

“那么,出发!”

真伪司一脸兴致地在手机上按下了启动选项。过山车缓缓地开始爬坡,滴答的链条滚动声与徐徐上升的高度一同,渲染着即将到来的刺激。而就在过山车抵达爬坡的最高处时——突然停止不动了。而两人的这排座位刚好卡在了最高处。不过五月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手机不用藏了,亮光很明显的。”

“啊,忘记关屏了。”

真伪司左手拿出了藏在身旁左侧后的手机,并熄灭了屏幕。虽然今晚的月光不算明亮,但周边游乐设施耀眼的灯光也足以映衬出两人此刻的表情。

“本来还想吓你一下,以为发生了事故,但似乎你的困意还远远不够。不过你还真是异常的镇定,被一个陌生人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个想问的却是‘为什么救我’,如此矛盾的问题。”

真伪司面带享受地将头靠在椅背上。

“哪里矛盾了。”

五月将视线移向星空中的月亮,轻声说道。

“那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自问。你并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你自己。堆积在集装箱门后的杂物并非是为了妨碍敌方的搜捕,而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存在。简单来说,你,其实是想死的。”

真伪司也将视线移向空中那虚无缥缈的月亮。

“想死的人是不会每天摄取水分,也不会四处寻找食物。”

“喝水是为了感受身体的水分在无时无刻地流失,寻找食物是因为怀揣着中途体力耗尽的侥幸。而这一些都是为了让自己在最后一刻尽量深刻地,铭记死亡带来的绝望。也就是说,你不仅想死,而且渴求着死亡的真实感。”

“诡辩式的推理有意义吗?那既然我想死,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五月侧过头看向真伪司,真伪司则将视线瞥向了周边的游乐设施。

“这就好比是警察去救跳楼自杀的人,警察并不会理会自杀者的想法,自杀者也从不期望警察的到来。两者本来毫无交集地在街上行走,只不过在十字路**汇了罢了。硬要说的话,这只是人的单纯本能,所以你并不需要对我感到有什么亏欠。而且我也并非是在救你,而是给你一种选择而已。”

“选择?你确定不是被救的代价?”

五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27号组织的政变战失败,组织内的战力损失殆尽,幸存的干部被全城通缉,不过幸运的是你被视作阵亡,没有上通缉名单。同时我现在并没有把你幸存下来的这件事告诉27号组织。于是现在你有一个选择。”

真伪司眼神认真地看向五月。五月也似乎猜到了真伪司的意思,率先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逃兵。在这个由SN支配的近源市,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与其每天惶惶度日,还不如和SN总部正面对峙。”

“不如?也就是说你其实对打赢SN总部也没报什么期望不是吗。而且事实也是27号组织败了,出于战友情义的再次赴约只会成为战友临死前的包袱。”

五月看着真伪司的眼神,思考了一会儿。真伪司原本以为五月开始打算接受这个选择,但没想到——

“你把眼睛闭上,我再告诉你我的选择。”

对于五月这突然提出的莫名其妙的要求,真伪司不禁愣了一秒,但还是闭上了双眼。

忽然,脸上感受到了手指的触感,准确来说,是在侧脸上的十字纹案处感受到了手指抚摸的触感。真伪司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睁开了双眼。五月此时正从座位上侧出身子,右手触摸着真伪司的侧脸。

“你是真伪司,对吧。”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见真伪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五月于是坐回座位上,解释道。

“你脸上的十字纹案或多或少有些违和感,仔细看得话还是能看出那道凸出的疤痕的。不过如果硬要说什么时候发现的……那应该还是刚才在护栏见面的时候。你的开场白还是和以前一样奇怪。”

“从那里开始就暴露了吗。难怪你没有问我的身份。不过既然如此——好久不见,五月。”

五月不动声色地朝真伪司手上瞟了眼,发现他手上并没戴什么物品,于是将脸瞥向一旁,看向周围的游乐设施,语气略带生气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让你叫我名的。”

“不是你要我下次见你的时候叫你的名字吗。”

真伪司很自然地回答道。夜风吹拂五月的头发,掀起了往日的一些回忆。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再识趣一点,直接拒绝你去我家的话,你也不会受伤了。”

“那是我自己出于好奇,就算你强行阻止,我肯定也会偷偷跟过——”

“没错,即便我拒绝,你还是会去。所以你眼睛上的伤只是你的自作自受而已。但是即便如此……对不起,说到底最初就不应该教你画画的……对不起。”

五月语气中夹杂着愤怒,但那份愤怒的对象似乎并不是真伪司。声调有些颤抖,但听上去不是因为哭泣,而更像是一种后悔。

“为什么一副谢罪的语气,就算你现在把对不起说100遍,我也不会让你玩过山车的哦。”

真伪司开了个玩笑,但并观察不到五月的表情。

“所以请别在我身上施舍无知的好意了,因为那最终也会让你对此萌生恶意。”

“……所以产生了恶意的你才杀掉了自己的父母是吗。”

“……”

真伪司思考了片刻后,声音低缓地说道,不过却遭到了五月的沉默,于是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晓章贵胜也对你施加了好意……面对众人擅自的好意,虽然口中说着不要,但事实上你还是将其接受了,明知这份好意在将来会转变成无法抑制的恶意,但你还是,将其接受了。最后承受不住内心的罪恶感,于是一次又一次尝试自我放弃,甚至想通过自杀来赎罪。”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丑陋的我。”

五月低下了头。

“刚才你有说过被救的代价这个词对吧。那作为被救的代价,能告诉下我你究竟收到了什么好意吗?”

低着头的五月有些迟疑,又或许是在脑海里回想,过了一会儿后说道。

“……我曾经很喜欢画画,父母也很支持我,给我买了许多绘画用具。然而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绘画的才能,但父母却以为我只是不自信,依旧给我买绘画用具,还请了专门的老师,想以此鼓励我。我于是也想试着回应父母的期待,开始不停地练习,不停地练习——直到右手受伤。我没有将受伤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有资格说出来。本想着绘画技术不断衰退下去,父母也会因此认识到我不适合画画吧。

确实,父母认识到了。但是SN却开始说谎,让父母一直给我买绘画用具。于是父母开始怀疑是之前买的绘画用具出了问题,‘错怪’了我。最终父母在不断的纠结中患上了精神疾病,忍受不下去的我——对其施加了恶意。”

“原来如此,还真是让人背脊发凉的好意。但是五月,有一点你误会了,我救你并非是一份好意。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都只是出于人的本能以及对于未知的好奇。我考虑的一直都是自己,所以你也不用太过于自作多情了。”

“……”

五月没有回应,真伪司继续说道。

“同时还有一点你可能也误会了。你确实对父母施加了恶意,但他们其实也在最后接受了你的恶意。”

“什么意思?”

五月转过头看向了真伪司。

“事后我向警察问过尸检的情况。死因是被刀具刺穿腹部,但尸体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事先服用精神药物的残留。不过尸体上却有克制自己挣扎的痕迹,也就是说死者其实是愿意被杀害的。”

“你在说谎。他们死的时候表情明明是那么痛苦……”

五月极力地反驳道,表情也开始有些动摇。而真伪司嘴角则闪过一丝没有被察觉的笑意。

“确实,尸体已经被销毁了,即使你咬定我说谎,我也给不出什么证据。不过高中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在上学路上我目睹了你抢劫小学生钱的一幕。”

“所以呢?你想说小学生愿意被我抢钱吗?”

“事后我去问了那几个小学生,他们说那个钱包其实是被另一名抢劫犯抢走的,但不知为何钱包被你拿了回来,虽然最后被你当面拿走了钱包里的两块钱,很是不满,但相比剩下的钱,两块钱只是个零头。因此小学生还想让我跟你道个谢。”

“这不过是你编的故事。”

五月避开了真伪司向自己投来的视线。

“是的,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不是我编的故事。听上去也很可能被认为是故弄玄虚停留在记忆里的推理。但是五月,你又真的记得当时小学生的表情是对你生气吗?你又真的能确定父母被你杀死的那一刻,他们的表情是对你的憎恶吗?呐,五月。自我厌恶,差不多也腻了吧。”

五月缓缓抬起头,有些措手不及地与一双温柔的双眸四目相对。五月下意识想要躲闪,但胸口却有一股情感在阻挠着自己,仿佛此刻的逃避要显得更为狼狈。五月闭上双眼,表情有些苦涩地长长舒了口气后,脸上多了些许释然,随后直面真伪司说道。

“让我知道这些也只是为了你自己,所以我不用对你说谢谢对吧。”

“看来你找到答案了。当然,我没有对你做什么需要你向我道谢的事情,我不过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丑罢了。”

真伪司心领神会般地笑到,随后又回到了刚才那个话题。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选择了吗?”

真伪司再次眼神认真地看向五月,五月也毫不躲闪地正面回答道。

“我选择站在27号组织这边。”

“理由是?”

“SN对我施加的好意,不还可不行。”

“哼,是吗。我最近也成为了27号组织的一员,那这样一来,你就是站在我这边的了。”

“真是诡辩。”

五月语气无奈地吐槽道。而就在这时,真伪司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黑白双色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右手**了裤子口袋,左手则向五月伸出。

“做个交易吧。”

“交易?”

“我会帮助你打倒SN,相应的,你来协助我找到因果律武器。”

“先不吐槽你口中的因果律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对抗SN那边的计策吗?”

“至少,比27号组织要多。”

真伪司表情非常地自信。

“……我倒无所谓。不过为什么从你的话中我闻出了一丝谎言的气味。”

“对于交易,我是不会说谎的。那么作为交易成立的证据,稍微做个仪式吧。把左手伸出来。”

“你想做什么?”

五月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真伪司弯下腰,左手轻轻握住了五月的左手。五月本以为真伪司要把她也拉起来的时候,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真伪司右手从口袋里拿出的一枚紫水晶戒指。没等五月说话,真伪司便将那枚戒指戴在了五月左手的无名指上。五月收回了左手,发现那枚戒指跟自己前不久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真伪司,你的目的究竟是——”

五月抬起头,情绪有些复杂地看向真伪司。

真伪司将左手竖在左侧脸边,右手从口袋中取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紫水晶戒指,将其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交易,成立。”

……

室内:

“怎么样,有分析出结果吗?”

真伪司手里拿着两罐咖啡走进了屋内,室内非常的宽敞而干净。四周的墙边摆放着数台类似服务器的机器,房间的中心摆放着一张半圆形的办公桌,桌面上方悬浮投影着一块硕大的弧形全息显示屏,而五月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操作着办公桌上红边黑底的全息操作面板。

真伪司走到办公桌边,将一罐咖啡放在了五月手边,余光瞟见了办公桌上自己的那台黑白边框的手机。

“分析程序快编写完了。又是咖啡,你是真的不打算让我睡觉是吗。正常公司的话,你这样的上司早就被员工打死了。”

“从你脸上我完全看不出任何睡意,而且在病床上你也睡得够久了不是吗?”

真伪司喝了口咖啡,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还不是多亏了谁安排的过山车。虽然我答应成为了你的协助者,但这笔深夜加班的账我会先记着的。”

五月尽管在和真伪司进行着来回对答,但视线一刻也没有从显示屏上离开,双手在操作面板上飞速地敲击着代码。

在过山车上做完交易之后,真伪司跟五月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说辞和面对齐一幻等人时的说辞差不多,同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关于雨令、莫羽,以及上周在SN中枢管理室中发生的事情,一律没有提及。

现在五月在帮真伪司分析他手机中的一个视频文件,不过真伪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对其透露这个视频文件的由来。

“那这杯咖啡算我还的第一笔。”

“我不喝咖啡,把咖啡换成柠檬汁。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程序编写完了,两分钟之内应该能分析出结果。”

五月靠在椅背上,瞧着站在旁边的真伪司,心中不禁冒出了一个问题。

“真伪司,你头发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以前头发不是黑色的吗?”

“头发是吗?这其实是我为了迎合脸上的十字纹案而特地染的……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其实是自然长成这样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左侧的头发就逐渐长成了白色。”

“原来如此,应该是坏事做多了。不用失落,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你……”

真伪司刚想嘲讽回去,显示屏上突然弹出了分析完毕的字样,两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被吸引过去。五月点开了分析报告,报告显示在1分17秒07帧处出现了“帧率不齐”。所谓帧率不齐就是指这一帧的画面和前一帧或是后一帧衔接不上,很多时候是因为这一帧并不属于原视频,而是经过图像处理后的一帧画面。

五月点开了视频文件,令其感到意外的是这个视频居然是之前27号组织首领二七公开发布的宣战视频。不过五月并没有立即询问真伪司视频的来由,而是抽出了帧率不齐的那帧画面进行演算分析,发现那帧的黑底红纹图案中间线条上的某一块像素点的排列方式,与前后两帧不同。虽然像素点的排列方式不同导致这块区域的颜色和周围产生了差异,不过用肉眼几乎是察觉不到的。

五月将那组像素点的排列方式进行分析解密,得到了一组数字加字母的字符串。随后又将字符串进行分析,得到了一个地理位置坐标——近源市郊区水原高中1楼化学实验室。

“隐藏在这个视频中的就只有这个位置坐标,不过网上数据显示这所高中现在已经被废弃,只不过还没被拆毁。”

五月在一旁解释道。真伪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屏幕上显示的位置坐标,自己曾经从古恒的口中得知,这所高中曾被作为SN核心AI的研发中心,当时的负责人是川无局引,自己也曾去调查过,但并没找到什么研究的迹象,古恒也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于是自己当时认为应该是相关痕迹都被处理掉了,所以也就没再对其做进一步调查。位置坐标中提到的这个化学实验室,自己当时也有调查过,但并没发现什么端倪。思考到这里,真伪司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个地方还真有可能藏有关于因果律武器的线索。”

“不过真伪司,你怎么会有这个视频?这应该是只有二七才有的视频。”

“嘛,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就理解为是二七交给我的吧。”

“嗯……不过你口中的因果律武器真的存在吗,我怎么听都只觉得像是中二发言。”

说到句尾时,五月差些笑出了声。不过真伪司随后的一句话却让五月笑意全无。

“存在的。五月,你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我?你不会又要开始诡辩吧。”

“这不是诡辩,而是论文中揭示的关于因果律武器的一个衍生理论。”

“这么说你知道那个衍生理论,是什么?”

“……”

面对五月的好奇,真伪司有些迟疑。五月似乎也从真伪司的表情中察觉到了这一点。

“嘛,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今后寻找因果律武器的时候,应该会需要借助到你了解的知识。这里还是把衍生理论告诉你。”

“是吗。”

五月语气随意地回答道。随后跟着真伪司来到了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真伪司把五月没开封的那罐咖啡放在了沙发中间的矮茶桌上。

“你听过‘薛定谔的猫’吗?”

“你如果指的是那个拿猫做实验的变态奥地利物理学家的话,我倒是知道。”

“他听到这句话一定会从坟里跳出来吧。薛定谔当时做了一个这样的思想实验:他将一只猫关在一个密闭的黑盒里,黑盒中含有一个有概率挥发出毒气的装置。如果毒气挥发出来,猫就会死;如果不挥发出来,猫就会存活。那么只要没有人对黑盒里面进行观测,猫就处于可能死可能活的一种叠加状态。而这只既死又活的猫就是所谓的‘薛定谔的猫’。那我们现在来模拟一个类似的实验。”

“你也想拿猫做实验吗?”

五月不禁吐槽道。不过真伪司这次没有回应,右手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了一台白色边框的手机,操作了一番后,将其放在了茶桌上,一张长方形的全息显示屏投射在了手机上方。真伪司用右手在上面开始进行绘画。

“我们假设一个场景。在一间教室里,有一名老师和许多学生,老师在讲台上放置了一个密闭的黑盒,黑盒里面放有一只猫以及一个有概率挥发毒气的装置。而你就是那名老师,那么请问,在黑盒被打开之前,黑盒中的猫是什么状态?”

“我就是那名老师是吗……我不知道黑盒里面的情况,黑盒中的猫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

“没错。因为没有人去观测黑盒里面的情况,因此对于教室里的所有人而言,猫可能死可能活。为了表述简明,我们把这种状态记为‘生死未卜’吧。

同时论文中提出了这样一个概念——‘世界’,具体的定义这里并不需要,我们只需要了解它的组成,一个‘世界’由一个黑盒和若干个观测者组成。观测者应该比较好理解,黑盒就是对于观测者而言存在未知以及不确定性的事或物。

因此,刚才的模拟实验中存在这样一个‘世界’,即讲台上的黑盒和教室里的所有人组成的‘世界’。”

“也就是说,教室里的所有人对应着观测者是吗?”

“没错。那么到现在为止模拟的实验和‘薛定谔的猫’都是如出一辙,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用论文中的概念对实验中的一些事物重新定义而已。接下来才是重点,论文在这个实验基础上进行了稍微改动——在教室的讲台下面其实藏了一名记者。”

“这是恐怖片吗。”

“……这根本不是电影。嘛,那么请问,现在这个实验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真伪司打开了茶桌上那罐没开封的咖啡喝了起来,本以为五月会要想一些时间,但没想到还没喝几口,五月便回答了出来。

“听你的口气,由于记者这个要素的补充,实验中的‘世界’构成应该是发生了变化是吧……实验中存在两个‘世界’,‘世界1’由讲台上的黑盒和讲台下的记者组成。‘世界2’由‘世界1’这个黑盒和教室里的其他人组成。”

“对的。因为藏在讲台下面的记者对于教室里的其他人而言是未知的,所以可以将记者和讲台上的黑盒看成一个新的黑盒。而这个新的黑盒和教室里的其他人就组成了你刚才说的‘世界2’。如果用论文里的术语解释的话,这是‘世界’的嵌套模型。”

真伪司对五月的表述进行了一遍梳理和诠释。五月则指出了一个关键点。

“不过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停留在对实验要素的阐述,实验的命题还没给出,没错吧?”

“理解得很快。那我们进入关键的命题环节吧。讲台下的记者通过事先准备好的道具在讲台下边以及黑盒下边钻了一个小孔,记者通过这个小孔观察到黑盒里的猫已经死亡。那么请问,要如何把猫救活?”

“哲学问题?救活……死了怎么可能复活。”

五月脸上顿时写满了疑惑,而真伪司脸上镇定自若的神情则让五月不禁对自己的怀疑产生怀疑。

“在揭晓谜底之前,我们先确认几个点。首先请问,在‘世界1’中,猫是什么状态?”

“死亡。”

五月回答得非常果断。

“没错。那么请问在‘世界2’中,猫是什么状态?”

“……生死未卜。”

五月回答有些犹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在‘世界2’中,猫其实并没有死,或者严谨一点来说,猫仍旧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而且只要教室里的其他人不打开黑盒,或是记者不冲出来告知猫已死亡的讯息,‘世界1’与‘世界2’将不会产生信息交互。在‘世界2’中,猫可以一直出于生死未卜的状态。”

“无意义的诡辩,说到底猫还是死了的,只要把黑盒打开不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五月看上去有些丧失了兴致。但真伪司下一句略显低沉的话语却让五月不禁愣住了。

“救活猫的方法是,在讲台上的黑盒被打开之前,杀掉讲台下的记者。这样一来,‘死亡的状态’就会被消除,‘世界2’中‘生死未卜的状态’就不会受其影响。在黑盒被打开前,猫依旧可能活可能死。”

“不对。猫明明已经死了,不可能活过来,这还是诡辩。”

“为什么你会认为猫死了?”

“讲台下的记者不是看到猫死了吗?”

“你为什么会认为讲台下的记者看到猫死了?”

“因为你刚才不是说记者看到猫死了。”

“你是讲台上的老师。你觉得你能听见上帝的说话吗。”

“……”

在真伪司一句别有深意的话语下,五月顿时沉默了,脑海里翻涌起思维旋涡。真伪司稍微间歇了几秒后,继续说道。

“救活猫的方法可能有些难以理解,打个比方吧。在以前,人们认为构成物质的最小粒子是分子,这在当时是被公认的事实。然而上帝当然知道,构成物质的最小粒子并不是分子,还有原子、夸克等更小的粒子,生活中还有许多其他类似的例子。简单来说,假如我们所处的世界存在一个具有不确定性的事件X,那么上帝或者说全知视角观测到的事件X中的事实,与我们自己所观测到的事件X中的事实,是可能不一致的。

根据论文衍生理论的观点,我们身处世界的‘真实’,并非上帝观测的事实,而是我们自己所观测到的事实。虽然这个‘真实’会有朝上帝观测的事实发展的趋势,但只要我们和上帝不产生信息交互,这个趋势的演变速率会无限接近于零。”

“够了。你再说下去我可能会晕过去。就解释一点吧,为什么我会是这个衍生理论的最好证明。”

五月左手扶着愈发头晕的脑袋。真伪司看到五月那意料之中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声后,喝光了罐中的咖啡。

“之前我有说过吧,你被SN那边视为死亡。当然在27号组织这边也一样,被视为阵亡。不过在真正看到你的尸体之前,你仍旧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也就是说,你成为了一个黑盒。而当时攻打27号组织基地的SN特别调查科的那群人当中,很可能就有将你杀死,或是看到过你尸体的成员,那些人便是观测者。于是我将那天去过27号组织基地的SN特别调查科成员全部杀死,以此将观测者清零,从而达成复活你的结果。”

真伪司非常平淡地叙述着一切,即便是提到“全部杀死”这几个字眼时,真伪司的表情也没有丝毫起伏,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一般。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你不怕中途被SN那边抓住吗?”

五月语气中透露着不屑,但双眼却不禁瞥向真伪司,同时胸口感觉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因为这是一个很好检测衍生理论的机会,为了找到因果律武器,我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啊,是吗。”

五月感觉胸口的堵塞感突然莫名地消失了。

“虽然刚才你解释的那些理论我没有全部听懂,但总的来说,这个衍生理论只是让黑盒重新恢复不确定的状态,并不能让其变为确定的状态对吧。”

“没错。所以这个衍生理论说到底只能实现‘概率上的复活’,即‘可能还活着’,它只能创造出存活的一个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你可以看一下‘量子信息处理’那篇论文,或许能看出其中一些我没发现的线索。”

“但那篇论文不是被SN总部和委员会藏起来了吗?”

真伪司将投射在空中的显示屏关闭,并将茶桌上的白色边框手机递给了五月。

“这是你的新手机,里面有论文的复印件。我之前在SN总部内部当过一会儿间谍,偷偷拷贝了论文。”

看着真伪司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五月不禁怀疑他究竟还有多少没有说出来惊天隐情。不过既然是隐情,在本人打算说之前,强行的逼问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多此一举。

接过手机的瞬间,五月立即被手机屏幕的背景吸引了注意力——一枚黑白的人眼素描图。

……

7月1日:

上午9点左右,酒红色墙漆的一家酒吧正门上悬挂着“close”的看板。两名戴着黑色头盔的人不顾看板上的告示,推开门走了进去,并将头盔摘了下来。

“欢迎光——”

站在吧台后边的伊遇说到一半不禁止住了,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对她而言如同妹妹一般存在的早臯五月。

“伊姐,我回来了。”

五月微笑地看向伊遇。伊遇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跑到五月身边紧紧将其抱住。

“我还以为你真的遭遇不幸了,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一旁的真伪司将头盔放到酒桌上后,朝酒吧内部看去,除了伊遇、葛落、齐一幻之外并没有其他顾客。

“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齐一幻站起身说道。随后葛落等人将窗边的窗帘全部拉下后,围坐在一张深红色圆桌旁。

“这是从基地那里取得的磁卡。”

真伪司将一张灰色的磁卡放在桌上,齐一幻拿起磁卡,确认了几眼。

“没错,这是武器库房的钥匙。”

“武器库房?基地的武器库房不是被SN特别调查科占领了吗,有钥匙又有什么用?”

葛落理所当然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这不是基地的武器库房的钥匙,而是另外一个地方的。以前严哥有跟我说过,说武器装备都放在一个地方不是很保险,所以我将一部分物资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这张磁卡就是打开那里的钥匙。不过没想到你还真的成功把磁卡拿了出来。”

齐一幻眼神略带怀疑地盯着真伪司,但无论他怎么思考,也想不出真伪司是如何突破SN特别调查科的防备的。真伪司也注意到了齐一幻的眼神,于是笑着说道。

“值夜班是很累的,眼睛一闭一睁,一个敌人就溜了进去,眼睛再一闭一睁,敌人就溜了出去。这一切都是多亏了对方状态不好。不过既然我拿到了磁卡,你也差不多能相信我了对吧。”

真伪司左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向齐一幻。虽然对于真伪司那一脸嘚瑟的神情很是厌恶,但既然承诺了就不能违背,齐一幻于是眼神坚定地朝真伪司伸出了右手。

“那我就认可你作为27号组织一员的资质吧。”

“非常感谢。”

真伪司右手握了上去。坐在一旁的伊遇不经意间瞟见了真伪司左手上的一枚紫水晶戒指。

“真伪司,你左手的那枚戒指怎么和五月手上戴的戒指一模一样。而且还都是无名指,该不会……”

“伊姐,适可而止,你想多了。”

五月一脸嫌弃地怼了伊遇一眼。

“这是交易成立的证明,至于是什么交易,就留给你自由想象了。”

真伪司不忘添油加醋一番。伊遇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离了片刻后,表情释然地舒了口气后说道。

“现在我们虽然拿到了武器库房的钥匙,但仅凭这些武器肯定是无法和SN总部对抗的。真伪司,你之前说二七很快就能跟我们见面,但究竟还要等多久,港口看守的基地遭到敌人的袭击,SN总部那边估计最近也会采取相应的搜查措施,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接过伊遇的话,齐一幻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我也是持同样的观点。武器终究只是工具,真正关键的还是作战方案。真伪司,让我们和二七见面,现在正是需要二七的时候。”

真伪司保持着歪头的姿势,眼珠在其他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既然你们这么想见的话——”

“滋——滋——”

真伪司话还没说完,口袋中的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真伪司将接通的电话放在耳边。

“到门口了是吗?等下。”

真伪司简短地说了一句后,挂断了电话,随后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既然你们这么想见的话,那我就让你们见一下吧。”

众人纷纷目不转睛地朝门口看去。

“二七不会真的已经到门外了吧。”

葛落咽了口口水,瞪大眼睛,屏息凝视着门口。

真伪司缓缓推开正门,一名身着黑色西装挺着小啤酒肚的男子走了进来。

“很精致的装潢,能让人提起酒兴。”

充满磁性的声音立即让伊遇等人认出了该人的身份。

“军原后景副委员长?!”

伊遇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口一脸平静的那名男子,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见到这座城市的最高管辖——委员会董事中的一人。

“那岂不是委员会那边的!”

齐一幻立刻掏出了后腰间上的手枪,然而就在正准备将枪口对准军原后景的前一秒——

“对于拿枪指着我的人,无论那人出于何种理由,都将成为我的敌人。对于敌人,我从不给予帮忙,而是施以制裁。拿枪对准他人前,最好想清楚。”

军原后景眼神犀利地看向齐一幻。一旁的葛落疑惑不解地朝真伪司问道。

“难道二七是委员会的副委员长?”

真伪司没有在意葛落的询问,而是朝齐一幻说道。

“齐一幻,把枪放下吧。他不是敌人,而是给我们提供作战方案的协助者。”

“先坐下来交谈如何?”

军原后景表情平和地看向齐一幻。齐一幻有些迟疑,但在和伊遇等人确认了下眼神之后,还是把枪收回了腰间。于是众人重新在圆桌旁坐了下来,军原后景则坐在了真伪司和伊遇之间。五月尽管一直在旁边观望,但或许是出于直觉,从军原后景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违和感。

“首先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近源市委员会副委员长,名叫军原后景。不过现在还只是临时的,正式的接任要下一周。作为委员长的军原天一是我的父亲。他一手创建了SN系统之下的近源市,不过我本人其实并不赞成SN系统,因为它让人失去了最为价值的自我思考,不应该是人类社会该有的形态。所以我选择帮助你们这边,推翻SN的统治。”

尽管军原后景表情非常平淡地介绍着这一切,但除真伪司之外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惊讶得表情有些僵硬。

“我应该没听错吧。身为SN系统的缔造者居然说出了‘反SN系统’的发言。”

五月朝军原后景瞥去了视线。

“严格来说我不能算是缔造者,最多只是个继承者吧。但委员会的作用最终还是监督SN系统,既然SN系统自身存在问题,那就应当及时制止。”

军原后景镇定地回答道。

“你既然是委员会的成员,那你为什么不把SN系统的问题提出来,把系统关停!”

葛落理直气壮地右手拍了下桌子。面对葛落很是没有礼貌的态度,军原后景没有对其斥责,而是表情略显为难地说道。

“我之前也提出过,只是当时自己的权力还不够,无法动摇上层的决定。但是当我知道上层居然还利用SN系统做着不人道的人体实验时,我明白自己必须往上爬,必须革新委员会腐朽的体制,为此我才找上了真伪司,让他帮我调查上层在暗地里所做的勾当。”

伊遇听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但又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军原后景问道。

“军原后景副委员长,你该不会是打算政变吧?”

军原后景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然后眼神坚定地说道。

“没错。改变腐朽统治的唯一方法必然是革命,因此我今天才来到这里,为的是和在场同样渴求革命的各位统一战线。如果各位同意的话,我将给出我的作战方案。”

葛落和伊遇等人面面相觑,或许是眼前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来得过于措不及防,以致于让人下意识产生了犹豫。而就在这时,一直思考着的齐一幻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是经由真伪司介绍,找到的我们。那么你应该清楚,我们现在所剩的战力加上一般成员也就100人左右,在战场上几乎可以被忽略的战力对你而言有什么必需的吗?”

“……确实。百人左右的战力可能扭转不了战局,但你们却凭借着与之差不多的战力攻上了SN总部顶层,杀掉了最高负责人古恒。这股精神和事实难道不值得让人对其肃然起敬吗?我需要的不仅是战场上的精英,更是同样怀揣共同志向的同志。”

“漂亮话谁都会说。”

“但光凭漂亮话是爬不到副委员长这个位子的。”

军原后景压低着锐利的视线,看向齐一幻,并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U盘放在酒桌上。

“这个U盘里含有打开SN总部防火墙‘后门’的钥匙,这也是我找到你们的第二个原因。在作战实施当天,需要有人将SN总部的防火墙破解,这样外面的作战人员才能攻进SN总部内部。而我恰好听到你们这里有个很厉害的黑客对吧。”

军原后景侧过头看向五月。面对军原后景突然而来的赞誉,五月并没有任何慌张或是得意,只是表情平淡地接过桌上的U盘,然后随意地说了句。

“我等下会检查U盘内部数据的。”

“呐,齐一幻,你该不会还想说信不过委员会的成员这种话吧。”

真伪司从齐一幻紧皱的眉头猜出了他顾虑的点,于是率先指了出来,随后继续说道。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让你确认的时间了,二七暂时是见不到的,目前所能依靠的只有军原后景手上的作战方案,如果再拖下去,让SN那边抢到先机的话,即便作战方案再好,也可能会丧失最好的时机。”

军原后景见其他人仍有些犹豫不决,于是补充道。

“战局瞬息万变,我也不能确定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各位。所以希望各位能现在就做出决定。”

些许的沉默过后——

“我同意。毕竟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葛落铆足一口气,表示赞成。

“SN总部应该没料到委员会内部的人会策划政变,而且SN总部的修建还没有完全,我觉得可以把握这个机会,我同意。”

伊遇思考过后,也表示赞成。

“我也同意。毕竟想不出别的方法。”

五月非常果断地表示赞成。还未表决的就只剩下齐一幻了。齐一幻也从众人的视线中感受到了压力,不禁沉下了视线,右手握拳抵在了嘴边。

“齐一幻,如果你无法做出——”

“没事的。”

伊遇有些担心地朝齐一幻询问道,但却被齐一幻打断。

“……我同意。不过我这边的成员由我指挥,危及的时候,我会让我这边的成员全部撤退,没问题吧。”

“……没问题。那么到时期待各位的表现。这里先简单说明下作战的基本内容。作战日期是7月5日,也就是委员会董事就任仪式当天,SN总部的大半兵力会被调到仪式礼堂这边,SN特别调查科也会来礼堂这边维持治安,因为届时会有很多新闻媒体围在外边。

我会在就任台上揭发委员会上层董事的暗地勾当以及人体实验,事先安排好的警员会以此为借口突入董事家中,以及SN总部,到时候你们需要破解SN总部的防火墙,解除防御系统,同时混在警员当中攻进SN总部内部。只要攻下SN中枢管理室就算任务完成。委员会那边有我买通的议员,有办法控制。作战结束后,我会派议员去接应你们。

大致就是这些,详细的作战内容过两天我会让真伪司以文件的形式发给你们。”

“我有一个疑问。”

齐一幻看向了军原后景。

“你说。”

“据我了解,SN系统具备极强的防御硬件,物理摧毁是不可能的。那你最终打算如何破坏SN系统?”

“我手上握有格式化SN系统的权限,不过要进入到SN中枢管理室才能执行。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

军原后景扫视了眼其他人,似乎其他人并没有疑问了。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我就先走了,祝各位好运。”

军原后景随后离开了酒吧。

“我也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真伪司起身准备离开,五月也心照不宣地站起身,似乎打算和真伪司一起离开。

“真伪司,你可要照顾好五月。”

伊遇不忘朝真伪司提醒一句,余光却注意着五月的表情。不过五月脸上并没有什么起伏,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头盔。

“说不定我才是被照顾的那方。”

真伪司背对着伊遇开玩笑似的回了句后,便戴上头盔,和五月一同离开了酒吧。

……

军原家的剑道房:

军原后景推开侧门,身着黑褐色上衣的父亲军原天一正闭着眼正坐在剑道房内的地板上。军原后景犹豫过后,打算将侧门关上,不打扰父亲。但就在这时,房内却传来了军原天一的声音。

“有话进来说。”

“……是。”

军原后景正坐在父亲的对面,刚想开口,却被父亲那凛冽的视线压了回去,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此时一定会吓得低下头吧,但如今自己已经是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已经没有什么能让自己畏惧的了。

“眼神不错,看来你也成长了不少。有什么事吗?副委员长。”

尽管作为军原后景的父亲,但军原天一的语气与其说是训斥孩子的前奏,更像是官场上利益参半的客套寒暄。

“对于CQT计划,希望您再好好斟酌。”

军原后景朝军原天一摆出一张交涉的扑克脸。

“又是那件事吗。事到如今开始害怕了吗。但是不要忘记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的,是谁让平凡庸俗的你坐上了如今的宝座。”

“对于这点我当然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毕竟是您教会了我思考,给予了我权力。我当然也不会害怕,作为近源市最高管辖人军原天一的后继者,这何尝不是一种荣幸。只不过,在CQT计划中,您贪求的过多,不利于这个社会的发展。”

军原后景眼神逐渐锐利起来。军原天一依旧一副威严不动的神情,仿佛军原后景所说的根本不足挂齿。

“放弃思考的人就应该接受思考者的理念,副委员长,你想得过多了。再这样下去,你或许会被委员会归为不利于社会发展的黑点。”

即便军原天一语气依旧,但字里行间迸射出的压迫感却不容置疑地萦绕在军原后景周围。

“……也许委员长您依旧保持着初心,但委员会的其他董事已经开始试图蚕食这个社会了。我所给出的建议是为了保护您所创建的近源市而做出的努力。”

“近源市的未来,我会把关,你只需要演好你的角色,而不是成为角色。”

“也就是说,您还是坚持CQT计划的执行是吗?委员长。”

军原后景冰冷地说道。

“这是为了近源市的未来。”

军原天一似乎无意再和军原后景做无意义的争辩,闭上了双眼。军原后景见此也没多做口舌,稳稳地站起身——

“这是给你的最后忠告,很遗憾,父亲。”

军原后景细声说道,走出了剑道房。

……

SN中枢管理室:

昏暗的房间中,一束灯光照在圆台上的一张冰冷铁椅上,身着蓝色晚礼服的川无律双手被牢牢锁在铁椅的扶手上,头部戴有一个金属质感的头盔,眼睛被弧形的金属片遮住。一旁中央量子计算机的悬浮板块的侧面上发散出的一道道红色光束朝头盔左侧的一个圆形标志感应区处汇聚,最终在悬浮板块与头盔之间形成了一道“金字塔”状的通道,头盔左侧的感应区处渐渐浮现出一些红色粒子,并沿着通道向板块那边飘去,最后被板块所吸收。

“呃啊!——啊!——”

川无律痛苦的嘶喊声在房间内回荡,颤抖的双手不停地做着挣扎。

忽然,悬浮板块上的红光消失了,头盔上的红光也相应消失,嘶喊声停止,川无律耷拉着脑袋。

“4分32秒。比上次又延长了10秒,看来她还是非常努力的。”

简胡从黑暗中走出,左手拿着平板,一脸平静地阐述平板上显示的实验时长。雨令从黑暗中走出,来到川无律身旁。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样下去你可能精神会先撑不住。”

雨令俯视着川无律,语气平淡地问道。

“我必须,找到羽。你会遵守约定的吧?”

川无律艰难地抬起头,朝雨令说道。

“嗯,只要你配合意识抽取,我会帮你复活莫羽的。”

“那就,好。”

川无律说完,耷拉下脑袋,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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