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白踹开门来。
房内清清冷冷,踹门声震耳欲聋。
林和闲散坐在桌后,交情久了,他倒已是明了邵白的德行,所以单单一挑眉罢了。
邵白行至桌前,其间顺手拉过椅子,沉沉坐下。
他面见林和,这个仪表堂堂的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刻薄自己,发梢处也留存打理痕迹。
微微耸肩,邵白的打量一瞬偏走。
他抬手,摸索上桌面一角的茶壶茶杯,些许温热,是林和早准备得当的茶水;余光一转,指尖似是戏法般,捻了块精致小巧的饼干。
“你是有多久没出门了?”林和轻声问道,邵白游离空中的十指却是一顿。
“啊?”邵白含糊应了声,饼干随着指上发力,划过弧线,落入嘴中。
林和的视线照旧落着,邵白兀自嚼着饼干。
“应该……还没过半年吧。”邵白终是没法做到,全然无视林和视线。
“应该?半年?”
林和是有些头疼,对坐在身前的少年;见着他丝毫不打理的头发,已是长长垂到了肩上。
“我说啊……”
林和絮絮叨叨的台本翻了开篇,邵白忙不迭一抬手,急急是打断了他。
“长话短说,闲话不说。”
“……德行!”
邵白撇嘴,林和见他,倒也无奈。
若是这家伙能听得进一言二语,自己也不至于唠叨成了习惯。
心上叹气,林和轻轻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足下走去,向着这清整房间的另一侧。
邵白咽下饼干余香,林和这最是被邵白觊觎的,就是时不时更易的小食。
谁让,这些个小食,尽是合他的初丁口味。
他闲散打量房内,林和刻薄自己,也是刻薄周身。
朗朗日光卷袭,扫清六合态势。
精神过头了。
邵白得了结论,而后微微是抽了抽嘴角。
林和所在这层楼,各个房间均是玻璃间隔。
邵白向左见着,遮帘未拉。
隔间正中,是一花白短发的老头。
邵白眼见着杂乱,文书纷飞,忙碌得紧;不过倒也因此,隔间里,没人有注意邵白打量的目光。
“唰!”林和一拽细线,遮帘闭合;邵白不着痕迹回转视线,抬起茶盏,微微濡了濡口唇。
“你现在可没得多余心思去在意别人。”
邵白耸耸肩,不置可否。
“首先,听下这段音频吧。”林和坐回邵白对面,将录音笔搁置在桌上,他修长的食指轻轻按下播放。
是段和风的旋律,拨弦声一响,邵白心中断言。
随着音轨叠加,他垂了眼帘,恍若夜下百鬼行。
恰是时,邵白隐约听得了苍老一声咿呀。
戛然而止。
“还挺有意韵。”邵白颔首点评。
“少装模作样了,音律苦手。”林和不客气揭了邵白伤疤。
“有够过分!”邵白怨怨是碎碎念,“啊,我不想理会了,我要回去了……”
“下一个音频。”林和无视了邵白作怪模样,单是提醒了一句,便点开了下一份音频。
邵白撇撇嘴,收了声。
这一段音频,沉默开篇,噪点似是被人修整的模样。
而后——
“……豆汁、肉包、酱鸡……”
邵白听得分明,这三个词。
沉默结尾,林和拾起录音笔,指上转着。
“这是,报菜名么?”邵白歪过脑袋,完全意味不明。
林和再是转笔二三,略是斟酌,而后开口:“后一段音频,是前一段音频中挪出来的。”
邵白浅浅怔了二息,明了过来。
“歌词?”
“大概如此。”
“这歌词……”邵白微微张口,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天才天才,上手上手。”
脸滚键盘,盖棺论定——毕竟,自己也不是没干过。
“所以,给我听这两段音频是什么意思?”邵白摊手。
林和不紧不慢取出五六张纸。
左起人名、性别、出生日期等等,右上是灰白的大头像,一如简历。
“人事调动?”邵白随意瞥了两眼,有了定夺,不过口上胡言。
“少来,你清楚得很。”林和懒得费口唇,兀自是倾了一杯茶。
“唉——”邵白忽是作了一脸惫懒模样。
“别这么无精打采,会付你恰饭钱的。”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邵白嘴上这般说着,身子却微微坐直了起。
林和嗤笑一声,邵白充耳不闻。
“所以,这几个人怎么死的?”邵白将这些个白纸黑字,一一摊平。
林和没有接话,先是抿了下茶水。
“自杀。”好半晌,他说道。
“那不就结了。”邵白一挑眉,心上已是觉察不妙。
“不,正是自杀,才结不了。”
果不其然,林和如此说道。
邵白抬过视线,对上林和眸子,他指了指录音笔。
不过一瞬,如若火花,邵白脱口而出:“所有死者身边,都有这么个音频么?”
“正解。”
“灵异事件,以上。”邵白正色说道。
“不要浪费你这生锈的脑袋啊。”林和怜悯看来。
“啧!”
邵白夺过录音笔,录音笔是制式,还显着崭新。
“……豆汁、肉包、酱鸡……”他嗫嚅道,忽得,觉着这音律有些烦人。
“还有别的线索嘛?”且先搁置,邵白可不相信,林和这没有半分进展。
“我们暂且定了个方向,”林和递过一份文书,“可能是新兴的邪教之类。”
邵白接过文书,认真是记下了文书的题名,而后同意识流读书一般,拨了两遍。
“你觉着不对,才叫我来的吧。”邵白扔回文书,甩在白纸黑字上。
林和颔首。
“邪教么……”邵白持着录音笔,戳着侧脸,“判定依据呢?”
“模仿犯。”林和又是取出厚厚一卷宗,“前些时日,你也有消息听得才是。”
邵白见着卷宗,一个头两个大,迟迟没有翻阅的意愿。
模仿犯,前些时日……
“啊——”邵白有了印象,是随意一瞟的记忆,“不过这么判定,也未免太过直白了些。”
惯性思维,邵白一直是敬而远之。
他视线忽是一转,看向隔间。
“所以,这老头?”
林和沉默了许,还是告知了邵白:“一线的语言学家,现在是在比对过往邪教数据,获些眉目。”
邵白颔首,也无怪,文书纷乱。
而后他耸了耸肩,说道:“我可比不上权威,我就是个落魄无才的扑街。”
“嘛,我也没太大期望便是了。”
“诶,这么说,我好伤心。”
“真麻烦呢,你。”
邵白转笔两周,而后放下,饮茶如白水。
“咔哒。”门开。
是林和助手,小沈,虎背熊腰,颇为壮硕——邵白想来,这才正常些吧。
他见了邵白,哑然一笑,脸上浮现揶揄之色:“大作家,你可终于是从你那狗窝钻出来了。”
“去去去!”邵白才不想听他消遣。
小沈依旧不掩笑声,他递过一卷报纸,邵白忿忿是抢了去。
“对了,”小沈转身正是要出门,忽是想起,“老大,最近公共频道被攻击得厉害。”
“嗯?”林和一怔,“舆论还是?”
“不,不是。听他们说道,是黑客的攻击。”
“这样,保安班倒是有了活计。”
“是这么说,”小沈想着那群平日无聊得紧的老小家伙,“他们现在可跟打了鸡血一样,挺上头。”
言罢,小沈合门走出。
“你也该改改这么个生活习性了。”林和转过视线,见着邵白,又是劝说,虽然明知无用。
“拒绝。”你看。
“这么下去,真的成社会渣滓了哦。”
“我已经是了,无所畏惧。”邵白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一线当红歌手,D,归乡演唱”,纸上如是写道,邵白好生思量了会。
“这是谁?”
“你认真的么?”林和无语,“你身子不出狗窝,信息也不沟通么?”
“我可没这个闲工夫。”邵白本就对这类事,不甚兴趣。
“好歹是我们这小城的名人,名字总该是记下才是。”
“我的大脑挪不出一字节来记他。”
“真是残念的大脑呢。”
林白点了点报纸,邵白念叨了下那名字,还真有些音乐人的风格。
“我们这小城,可没有多少音乐人。”林和略是唏嘘。
“不是没有多少,是完全没有。”邵**碎林和的唏嘘,不过话出口,好像不对,“哦,这么一个。”
“没有办法呢。”
“确实。”
小城,很是古朴,全然没有新兴的意味,也就没有新兴的投资建设。
近二三年,慢慢是有起色,不过这小城的人们,大抵都是奋战在温饱一线。
音乐人?
梦,可不能当饭吃。
不过邵白再看了眼报纸,又是不对——
若是这么个演唱,好像可以当饭吃。
算了,想他作甚,脑袋没这么闲置的一字节挪出来。
“喝一杯吧。”邵白没头没尾地这么一说。
“喂,现在还是晨起八点。”林和觉着邵白是时差过着颠倒得厉害。
“真是正经得无聊……”
邵白挪了挪身子,椅子上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
他捻上自己的长发。
“音乐么……”
林和见着邵白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问道:“想出来了?”
“一半一半……”邵白随口说道。
“林和,这回费用,我也不要多,那个老头的一半便是。”邵白指了指隔间。
“三分之一,这是最多了。”
邵白耸耸肩,无所谓应道:“也行,反正白赚。”
“所以,”林和指着录音笔,“这是什么?”
邵白一笑。
“自杀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