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老楼,兴许有二十年来的建成光景。
邵白见着门把手都是锈了两圈,也失了转上试试的心思。
他狠狠一踹——
“好痛!”
邵白惨声,老楼中,上下通响。
门如旧,反震力道倒是让邵白身子一踉跄,连连退了二三。
他眼见险险稳住身形,而后横生一个踉跄,终究还是歪下身子。
脚尖,好是生疼。
“自作自受。”偏偏是林和,推了推鼻梁之上墨镜,冷冷笑道。
“你这家伙……”
邵白没得说罢。
紧随,在邵白幽怨的视线里,林和一振虎钳,将门把手锤下。
“这么便捷,倒是早些说啊,喂!”
“我哪来得及说,你这么个性子。”
“啧!”
林和不再言语些,兀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喂,好歹是等我下啊。”邵白在他身后喊道,却见得林和单是挥了挥手,颇是洒脱模样。
这个混蛋家伙,邵白心底是碎碎念着,强忍着脚趾疼痛,略是颠簸地跟上。
入门。
眼见是窗帘收敛的昏黑,昏黑下是混沌的杂乱。
邵白微耸鼻,难耐的腐臭一瞬顶了他天灵。
他踏入门去的步子,立是回转,一刻也不愿留存。
不过,停步。
邵白转过视线,见着,林和这混蛋家伙,照旧面色淡然,甚至眉眼也不变却。
他恍若是失了五感的模样,站在房间正中,左右打量着。
邵白恨恨咬牙。
一走了之不是不可,但是邵白偏是不想听得林和的嗤笑。
“所以,我们来这是做什么?”邵白掩着鼻子,在这纷乱混沌中,半步半步挪着。
林和回转见了邵白模样,暗里一笑。
他伸手,揭过窗帘,幽幽房内,一瞬明朗。
明朗卷去昏黑,邵白见着了这三坪房的布置,一床一桌也显着壅塞,尘灰里偶尔清爽,显着经年累月的未曾打理。
也是借着明朗,邵白见着了,床榻上仰躺着的男子。
“咦咦咦!”不过一怔,邵白便惊得远远跳开。
“这么大反应?”林和似笑非笑。
“你好烦!”
邵白本就强耐着房内肆意的腐臭,一瞅床榻上男子,刹那间,腐臭恍若翻番,恶意在胸上横冲直撞。
“我顶不住了。”邵白觉着,这嗅觉失了归属,视线也被为难得渗出泪水模糊。
“嘛,看样子是好些日子了。”林和三两下戴整手套,附身检查着男子当下的状况。
林和顾自,邵白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哐当”一声下,邵白忿忿是将小窗推开。
清风些许和缓了嗅觉。
老楼身处老街,偏西去的太阳下,显着萧瑟,又有若油画下的笔触。
左右人来,左右人往,邵白见着上衣下裤,侧耳是鞋跟滴答在灰白路上。
无人知晓,这楼上,悄然是逝去一人。
“真是好笑……”
邵白缓缓是收了视线,随着指尖流转窗下。
窗下,是被废纸埋没的书桌。
邵白探出手去,顿在空中——而后略费了劲,将手套戴了齐整,再是推开废纸。
废纸是新纸,邵白接连铺展开两三份,全无字迹。
废纸之下,横陈一张玻璃。
邵白仅见着了玻璃显露一角,眼角一跳,便将废纸一扫而去。
“这是——”
一如邵白心中设想,玻璃下,夹着数张照片,几封文书。
一一看去。
渐渐无声。
反观床榻。
林和第一眼,不过上下粗略打量男子,顷刻间,视线却牢牢锁定在男子的右手上。
男子五指已然僵硬,林和省了思索,见他强硬地掰开男子手心,也无所谓折了与否。
手机滑落。
按下亮屏键,手机并未有所反应。
有所料想,林和身上摸索出一根充电线,连接这手机与他口袋中的充电宝。
他调拨了些许时间,手机的机型分明三五年前,卡顿也是当然。
再开机的手机,后台还留有软件打开的痕迹。
林和很轻巧是寻得了一段未注明的音频。
他的拇指,停了些许。
长长深呼吸,隐落在尸身腐臭下,是酒精芳香。
林和拇指落下。
一拨弦,和风起。
邵白听得,回了神,转过身来。
“又是一人呢。”
“嗯。”林和抿着下唇,邵白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豆汁、肉包、酱鸡……”越是显着诡异的旋律与歌词,在这房内轻轻响着。
林和关了音频,将手机收入封袋中。
“这可真算什么事?”好半晌,林和长叹一声。
“这不眼前明明白白落着的事么。”邵白耸肩,“又是自杀。”
“自杀么。”林和偏过头来,对上邵白视线,而后甩了甩封袋,“但是,这个,简简单单二字便能解释了么?”
邵白微微皱眉。
“总归不会是他杀吧?”
林和回转视线,上下扫视床榻男子,沉声,终是摇了摇头。
“意义不明。”邵白见着床榻男子,掌心满是茧子。
“死因,大概是有了。”
“诶?”邵白听得,思绪微微是转不过弯来。
林和一字一顿说道,或许是怕邵白听不懂罢:“大抵是肝功能衰竭,酒精中毒又未及时抢救,之余。”
他说罢,微微直起身子,邵白这时记起,面前人似乎法医出身。
“意外死?”
“说不好。”
邵白见着,林和很是光棍地耸了耸肩,嘴角一抽。
这个混蛋家伙,还有模有样起来了。
“不过,意外死,也没法解释这个吧。”
邵白食指点去,是林和右手紧紧攥着,裹进手机的封袋。
林和不语,蹙眉沉默。
“嘛,些许是梳理下头绪吧。”
邵白向来奉行的,可不是沉默;沉默,无疑是阻断了思路的去向。
而且,拼图的碎片,兴许已经足够了。
林和眯起了双眼,狭长间涌动些许光芒。
“你还是一如既往可靠呢。”
“我可只是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罢了。”邵白撇得清爽。
轻咳下。
“你觉着,这段音频,旋律与歌词,何者为重?”
“旋律中规中矩,可以听得多处他人的影子;歌词诡异,但全然没有意义。”林和一一评说,“何者为重么,我个人,倾向旋律。”
邵白颔首,也不说对错,转过话锋:“我之前说道,这段音频,是自杀暗示。”
“你可算是愿意解释了。”
“嘛,之前断言也是无根浮萍,唬唬人罢了。”邵白摊手,林和白了他一眼。
“所以?”
“我们拆分旋律与歌词,简单说来,”邵白自是娓娓道,不急不缓,“一,旋律致人自杀;二,歌词致人自杀。”
“你已经有定论了吧。”
“……是歌词。”邵白捻着食指,“你念个二三遍歌词,便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林和有些茫然,不过照做:“……豆汁、肉包、酱鸡……”
念了二三,林和依旧一头雾水,恰是时,邵白轻声说道——
“自杀。”
林和一怔,而后苦笑。
“你是指,这些个词的音节么?”
“是了,仄平仄平。”
“这也太胡扯了些……”
“不,不能全算胡扯,”邵白说下,“只要,有这么一个人,暗示过自杀二字。”
林和沉吟,好生思量。
“这音频中的词,故意是含含糊糊,只为突显这么一仄平音律。”
邵白颔首,接下他的话:“再是一个大醉酩酊的状况,有人全然听做自杀二字反复,也并非没得可能。”
林和一怔,腐臭下的酒精气息。
而后他蓦是苦笑:“你早是全想到了么。”
“一半一半,我不是说了么。”邵白耸肩,“不过,这里确实是有暗示的证据。”
他叩指在书桌上,林和走近。
“所谓暗示,不过是个助力罢了。”
“什——”见了书桌下的文书,林和也是讶然。
“他本就是活不了了,纵是不自杀。”邵白略是有些唏嘘,“法医出身,你应该比我更明了这些个检验报告吧。”
林和没得言语,他的视线,悠悠转转,落在一张照片上,是个秀丽的小女孩。
“怎么?”邵白试探问声。
“不。”林和回了神。
林和垂了眼帘,缓缓道:“你的结论便是,这段音频,暗示自杀。”
“加上一位某某人,大概是如此了。”
“那么,”林和看向邵白,“某某人,又是谁?”
邵白一摊手,没好气说道:“新兴邪教?”
“不对!”
“诶?”邵白没有料想,“你这会,倒是否决得这么肯定。”
林和不语,不着痕迹探出手来,掌心恰是掩去玻璃下的照片。
“你说,投身邪教的人,是没了希望,还是留有一线希望?”
“诶?”
邵白可不会思索着没定论的问题,无奈撇嘴。
看来眼前这家伙又是魔怔了,每每是会陷进自掘的死胡同里。
邵白一踢腿,一声砰然。
“轻点手脚,别这么破坏现场。”
“你还好意思说我?”邵白指向那床榻男子的右手,林白照旧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真就老州官了。”
邵白撇嘴,俯过身去,拾起那砰然声的肇事者。
空荡荡的一酒瓶,邵白轻轻转过一周,瓶身上镌着一个别样的标识。
眼瞳一缩。
邵白很是熟悉,这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