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帮派名字也挺江湖气,就叫青龙帮,我入了帮派,但并没有常常和帮派成员混在一起,事实上我很喜欢把时间花在自己的事上,帮派那边有什么八卦很少去理会,我也很少会仗着自己有个身份去和马甲们顶撞。但小林在他的帮派里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他们的帮派就叫兄弟帮,在所有帮派中规模最大,帮派内还有个QQ群,入了群才能把你算作帮派成员,管理员有五个,小林就是其中之一。
群主——也就是帮主,是一位五年级的学长,也就是和大林同级,听认识的人说,这帮主穿越火线里什么金枪都有,QQ飞车里也是豪车无数,而且人还挺壮,打架贼猛。
我听了很是羡慕,想要转会。毕竟我的帮主就在我们班,而且只是个头发斜飘,裤脚窄窄的的干瘦男生。但小林说这东西他也没有权力,新成员进来肯定要捐点帮会费,而且线上线下活动很多,定期清理咸鱼,我还是不要来了。
我后来也多少了解了一下这个帮派的活动规律:白天就想办法把能翘的课都翘了,有时跑去学校后边的“附属”初中里耍,有时就找人引开校门口警卫的注意,其他人就溜出去,不做别的,但多半会是去黑网吧上网;每天下午放学,帮主都会拉着七八个人跑到黑网吧里打游戏,有时一打就是直接打到晚上八九点,能跟他一起坚持到这么晚的一般才四五个。
小林虽然放学后还得和我在学校里留堂一小时左右,但离开学校后他还是会把今天的零花钱贡献给2块钱一小时的游戏人生。小林不仅游泳厉害,游戏里打枪赛车技术也是帮派里的大高手,他老大也很佩服他,给了他个管理员的位置,每次小林被他老大请客留下来打游戏时,小林总会拜托他的同学,只要小林的妈问小林去哪了,小林的回答一直是“去同学家了。”即使大人怀疑要个人证,他也早就和同学打过信号,你总不能把同学家附近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吧?
可打自小林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后,他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游戏上了,按照他留堂时跟我讲的情况,他现在也不大管帮派的事了,每天都只盯着人家妹子,关于这女孩的朋友,兴趣爱好,学习成绩,这家伙可都拿小本本记下了。
我也发现他的生活重心的确往女孩身上倾斜了不少,从前的他时常会和男生们开玩笑似地扭打在一起,现在的他每天课间下课也不出教室了,他出教室时手里往往拿着两支空瓶子,一个有些女孩子气,显然他在帮那女孩打水。
有时他们还会在走廊边上聊天,他们聊天时总能笑得很开心,小林说话时很淡定,女孩也总是流露出崇拜的目光,如果没别的意外,小林这发展进度可能不到一星期就能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脱单。
然后他被“解雇”了。
那大概是在四年级下半年,劳动节前两三天的时候,小林跟我讲,他被“解雇”了,帮派里的人直接把他踢出群了。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帮内有谁看他不爽踢了他,但能踢他的人只有帮主,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到了帮主。
他猜帮主踢错人了,可帮主甚至删掉了他QQ好友。
他猜出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他开始找人调查,但没有找我,因为我又不怎么关心帮派的事。
4月30号下午,我们班有个兄弟帮的同学说今天下午有大事做了。
那同学把我们班里壮的,爱搞事的男生都召了过来,问我们有没有兴趣下午去揍个人。
“我们老大说了!今天下午到停车场后边小树林里把那人截下来,直接围起来打一顿!我现在就是过来凑几个帮手,你们是我兄弟的放学就来!”
我们这几个爱搞事的自然是答应了,可打架的理由我们都没去了解,只知道先把棍子准备好,下午找准那人的肩膀抡几下就对了。
下午四点半,学校放学,老师也没留我,让我早点回去度假,我和好几个同学提前
冲到停车场那儿。
“我去,真是刺激!”有些孩子已经拿着棍子挥来挥去了。
“是啊,要打的人呢?”
“别急,他们五点三个字就过来。”那个五年级的老大发话了,我还是看见他,他有着黝黑的皮肤,壮实的肌肉,不到寸长的平头,以及厚厚的嘴唇,看上去长得比正常人难受多了。而且说话的声音像我平时激动嚷嚷着的声音,比大林还的还高亢许多。
大概到了五点10分,我们这人都齐了,我数了数,大概有20来人。
“待会上去打别打太狠了!老大说抓住就行了,他要跟那人单挑,懂不?”一个头很尖的小孩叮嘱我们。
“懂了懂了!他们来了没?”
“喂喂!有情况!”有个眼尖的孩子往远处一指,大家往那个方向一瞧,果真有一群学生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是他!我去!他也带了人!谁漏的风?”
我们抬头一看,心里大惊,对方居然也带了20来号人,可我分明看见,站在中间靠前的的那个人是小林。
“谁说出去的!?”那老大恶狠狠地望了望我们。
我们这边没人说话。
我心中又暗呼“卧槽!”,一时间没法搞清楚现状,但我大脑中多了这样的选择题:是帮助强权还是朋友,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在小林他们走近前,我立刻找了个人问问打架的原因,也许是我运气好,那人不假思索地对我说:“老大女朋友被抢了!就是对面那个,瘦瘦的,红色衣服的,看到了吧?”那人还把小林穿的衣服颜色说了出来。
“看样子要打群架了,你们对付他的小弟们,老子亲自去抓那个林**!”老大下了命令,示意我们前进。
到这时我还没法把事情经过了解清楚,以为是小林自己胆子大,敢抢学长的女朋友。然而我也不清楚该帮谁了,打架的兴趣早已因为小林的存在消失了。
我跟学长说家里有事,先走了,学长骂了我一句孬种,没理我,我便躲到树林后边观察情况。
我离他们有一点远,只能看见两队人终于聚到了一块儿,只见学长和小林都缓缓地走到了人群中央,没说几句话,学长突然动手,两人即刻扭打在地上,其他人也瞬间抄起棍子互殴了起来。学生们的叫喊声,棍子相互敲击的声音,敲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瞬间让小树林里本来清凉的空气灼热了起来
周围的街坊都看呆了,有的街坊甚至把手机掏了出来,有的拍照或者录视频,有的在打电话。
斗殴中的学生们纷纷四散开来,他们不是为了躲避街坊们的摄像头,而是为了找个空旷的地方好好打一架。处在正中央的小林与学长两人则还在原地僵持着,他们互相死死地锁着对方,在地上极不和谐地扭动着。
终于却是看似力气大的学长先泄了劲,小林趁机继续施压,学长却不知怎地甩开了学长的束缚,转身后退几个身位,从地上拿起了什么东西。
小林又一大步向前,正欲用双手擒住学长的肩膀,只见学长将手中的东西猛地往空中一抡,“嘡!”的一声,似乎是隔着皮革的金属砸中东西的声音,紧接的却是小林凄厉的惨叫声,原来学长手中拿的不是什么砖头,而是他的饭盒袋。
斗殴正酣的同学们,专心看戏的街坊们,都被这惨叫吓了一跳,大伙再往老大那一看,发现胜负已分:小林正捂着他的手指,蜷缩着趴在地上呜哇呜哇地发出强忍疼痛的声音,站在他身前的学长没有继续进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眼中的猴子出丑。
“给老子打他!”尽管那小林把字都喊得模糊不清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可现场也没一个人敢动手,毕竟学长的手下还站自己面前呢,而且这上场打仗,将军先被斩下,而且位置还挺尴尬,因此小林这边的人也是士气大减,他们面面相觑,救人还是打人,貌似都没办法啊。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冰冷了许多,甚至还带有一点腥味。学长见所有人都没有打架的意思了,拿脚踢了踢地上的小林,问道:“动本大爷的女人是吧?嗯?”
我能预感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我只敢站在那儿,连祈祷都没有想到。
小林站了起来,他的手指上流出了许多深黑色的血,那学长看到也是眉头一锁,许多人也看见了那不停地往地上滴答着的血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打架见了血,那八成得被学校记大过。
“你给老子记着!这事没完!”这大概是我们这一带小孩子最爱用的狠话,小林用带着血的手指着学长,咬着牙说着这句话,话到最后还有一些颤抖。
学长的脸色也是越发焦黑。
小林就这样转身离开,拐进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消失了,学长也没有追,只是叫大家滚蛋,其他人也就互相狠一眼,然后各自往反方向离开了。
五一假期间我没敢下楼,即使真的要下楼倒个垃圾,我也尽量注意对面楼的情况,生怕遇见小林。因为我还记得发生打架那天晚上,我看见小林一家大人带着小林匆匆忙忙地往巷头方向赶的样子,那里大概是去卫生站最近的路。
正当我开始把打架的事讲给大林听时,大林就问我:“为什么打架?”
我开始讲时只是提到小林和五年级的人打起来了,但小林抢了别人女朋友这事我还真不想提。
“这事不好说,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我猜猜?抢女朋友了?”
“我去!你知道啊?”
“当然知道了,我们年级有个人嚷嚷着要打群架,说有人抢他女朋友了,你不会去了吧?”
“去了,但别误会啊,我没去打,林**(小林的名字)去打了。”
“我知道。”
“哎你说,小林怎么敢惹你们年级的人啊。”
“你忘了你们俩是谁啊?留级生啊。年龄一样大,怎么不敢惹?”
听到这话我确实心里酸了一下。
“嗯,但我还是老实点吧。”
“还有,真的是得说你蠢……”大林也没好气地望了望我,“你看我们五年级那人的脾气,长相,你觉得会有女朋友?”
“啊?”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那家伙在我们年级出了名的好色,看见女生就像个傻子……别聊他了,没营养,咱来下棋吧!”
说来机缘也算巧妙,那女孩后来也被叫来放学留在办公室自习了,老师跟我说小林受伤了,最近就不来办公室了。
那女孩经常找我说话,不说别的,就说小林的事,我听得出这女孩特别关心小林,她知道打架的事后一直不敢找小林。
然后有一天,“哎,能帮我把这个给小林吗?”她给了我一张叠起来了的纸,“你别看哦,你放学回去就给小林,可以吗?”
我猜里边可能会有很肉麻的内容,回家路上也没打开,把这“第一封信”交给小林。
那也是我在五一之后第一次看见小林,他的左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见到我的他也挺惊讶:“喂,好久不见啊!”
“嗯,你的信,那女孩给的。”
“嗯?她的?”小林接过信,双眼瞪得圆圆的。
“我没看过,那我先走了……”
我赶紧离开,下楼,感觉自己终于为小林做了件好事,呼吸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在那之后那女孩仍在让我送信,送了大概有一个星期,这中间我也没敢去找小林了解情况,只知道送着送着,女孩就不用我送信了。
后来我便看见小林用解了绷带的手牵着女孩的手,在学校里最大的那片榕树下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