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的机场,零星的旅人走过明暗交织的出发大厅,投映在浅色地板上的身影,清晰模糊交相呼应。
“啪!”手掌和高密度板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值机区域某个深蓝色柜台前,一位身形高大麦色肌肤的男子,两手撑着台面向前倾了倾身子,他手掌下摁着两张轻飘飘的长方形纸片。
“你们!”
相邻而站另一位身高相仿的男子,在他刚发出声音的当儿扯着他袖子拽了拽,拔高的嗓门立刻压了下来,一字一顿吐出后半截话语。
“是不是搞错了?这是哪?”
他说完话,把纸片往穿着深蓝色修身制服,挽着发髻的工作人员面前推了推。
对方站在柜台内侧,拿起两张身份证,再次和电脑屏幕上的信息核对了一遍。
“祈雨先生,您二位的机票,确实是一个小时后出发,飞往云牧孜华。要不您联系下帮您订票的人?”
祈雨默不作声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身份证件,把台面上的登机卡拨到手里。
工作人员抬起右手指向斜前方:“右转直行过安检,76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
祈雨道了声谢转身往外走。
两个人并排走了几步远离了值机区域,祈雨把登记卡摊在手里:“小温子,咱两的调令是不是你在身上?你看清楚了咱们要去哪吗?”
温彬赶紧脱下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没开启的信封递给祈雨。
“我就没问过啊,我一向跟着你走!上面找我谈话,我听说跟你走我啥都没问就答应了。接着啥时候坐飞机,手续传递都是专人干的啊,我也没打听过啊。”
“你!”
祈雨拿过牛皮信封哗啦一声撕了封口,想说温彬笨,都不问就跟着走,想想自己也差不多。从头到尾谈话没问过要去哪,几次局里领导要提都被他给堵回去了,将去哪里都是为国奉献为人民服务的良好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
之前有一段时间,传言说他要调到省队或者调去凤栖刑警队,反正肯定是高升。他为此专门给他死乞白赖强认的师父齐楚琛打了个电话,齐楚琛说没听到信。不过再次给他强调了,叫他把平时说话急躁,爱多话的毛病改一改。
“你但凡把你办案时候的脑子,抠出千分之一用到平时,你的威名也不至于这么远扬!”
祈雨只能点头是是是,说不好话那就少说话,憋着!
前两天领导找他谈话,开场肯定了他的工作能力和成绩,之后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什么奇怪走向,祈雨为了避免自己再次话多耽误事,绷着一脸云淡风轻,什么都是听领导安排,我没有任何意见。
领导每每要提到具体的他立刻表忠心,一来二去领导也被打岔得记不清自己说啥没说啥了,最后对他再一次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扬。
“小祁啊,我本来担心,条件太过艰苦你不太乐意,现在看来我想多了,好好干!手续什么的,会有同事帮你办好。之后工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提出来,我们尽量帮你解决好!”
他满脸笑容和领导告别,谁曾想平生第一次努力做到好好说话,结局依然是忘记了抠点脑子搭配上,这下稀里糊涂把自己坑了。
他抽出牛皮信封里的调任函,上面鲜章红印,黑墨大字清清楚楚写着:鲁姆那刑警队。好家伙,云牧孜华还没闹明白在哪呢,又来个鲁姆那?温彬划拉手机一通查,对着查询结果念开了。
“云牧孜华是我国边境线上,最小的省份龙跃省的省会城市。虽然距离国境线,直线距离仅有三百来公里,但是驱车前往需要5-6个小时。龙跃省有两条山脉贯穿全省,为云牧山脉和孜华山脉。龙跃省大部分地区,以山林地形为主,山地丘陵大概占总面积的90%,森林覆盖率超过80%,名副其实的森林省份。鲁姆那为国境线边上的最后一个镇,只通公路,不通铁路没有机场。”
祈雨一挥手打断了温彬的解说,把调任函塞进了信封。五六个小时的山路,之前领导说机票定好了,到了机场会有专人来接。他还客客气气说,不要浪费国家资源坐火车就行,不用人来接,他走着就能去……
幸好领导不是像他一样的傻逼,走着去?坐火车??齐楚琛总骂他二逼,骂得真没错!他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更加深刻的全面认知。
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云牧孜华机场,两个人背着双肩包甩手甩脚往出口走去。
距离出口大概还有几十米,银色栏杆外一个皮肤黝黑,穿着黑体恤牛仔裤,精瘦的男子拼命冲两人又是招手又是挥手,咧着嘴笑得一口大白牙在黑亮的脸盘子上尤为显眼,莫名让人想起了美白牙膏广告。
祈雨迟疑着走了过去还未开口,对方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柯呷,从鲁姆那专程过来接你们的。”
人多眼杂,双方省去了互看证件,表明身份的过程。
两个人跟着柯呷往外走,直到上了车祈雨才知道,这个貌不惊人,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看起来快比自己大了一辈去的柯呷,现任鲁姆那镇派出所所长,今年不过三十多岁。
柯呷是个热情的人,开着车飞驰到省厅,带着两人办了手续,本说顺道见见祈雨的直接汇报领导陈乔生,赶巧人出差去了。
柯呷没耽误,马不停蹄载着两个人往鲁姆那赶。
一路上,柯呷嘴巴没停过的给祈雨介绍着鲁姆那的情况。
从柯呷的话语中,祈雨抓住了几个关键点:鲁姆那虽然是镇,但是行政面积,人口堪比一个小县城;鲁姆那地处边境,这几年随着边境贸易往来加剧,治安环境越来越复杂;鲁姆那之前没有正式的刑侦队,他两算是第一人。
开天辟地开荒第一梯队,远怕什么,条件差怕什么,天地够宽阔足以让他一展抱负。
早上才第一次听说的地名带来的沮丧心情,在漫长的盘山路还没走到一半,被山里清爽的风刮得一干二净。
祈雨哼着小曲看着窗外的景色,连绵不绝的大山,参天大树组成的茂密森林。
龙跃省因为地质结构原因,很多地方不适宜修建隧道,大部分都是近几年才修的盘山公路,弯道多坡度多,上上下下比坐云霄飞车好那么一丢丢。
祈雨看着窗外新奇的景色起劲,叫了几声小温子没人搭理。他一扭头看见温彬靠着门边,蜷缩在椅子上小脸煞白,双目水灵灵,紧抿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眉头拧在一块。
“你咋了?”祈雨从没见过温彬这个样子。
温彬突然捂住嘴巴,手指疯狂戳着玻璃窗,祈雨立刻叫柯呷停车。
柯呷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温彬都没有挪屁股,仅仅是翻了个身推开车门探出头。
祈雨转过头,听着外面动静小了,抽出两张纸递到后面:“小温子,你不行啊!”
“抱歉,我们走这山道习惯了,没考虑到你们可能不适应,前面有个镇子咱们去买点晕车药。”柯呷拿起手边一瓶没开封的功能饮料递给温彬。
温彬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用,走吧,吐干净了没得吐了。以后这条路还要跑得多,总得习惯。”
柯呷一路开出了飞一般的速度,温彬蜷缩在后座睡完了剩下的路程。
五六个小时的路程耗费不到五小时,车子抵达了一栋带院子的三层建筑。
柯呷下车打开铁门,把车直接开到了楼前。
柯呷招呼着两人下车,给他们一一介绍:“这是前几天才收拾利索的刑警队的办公住宿楼。原本是镇中心小学旧址,荒废了比较长一段时间。面前的小院子是小操场,小楼以前是教学楼,我们派出所就在隔壁,平时有什么事情喊一嗓子都能听到。”
教学楼经过改建,每间曾经的教室,办公室都有了新的用途:一楼办公室,询问室,谈话室一应俱全。三楼是住宿区。
祈雨走进教室改建而成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屋子里几张办公桌并在一起,一排文件柜靠在墙边,办公桌后面是一组沙发。
他随手抹了一把桌面,干净无灰。祈雨把两个人刚办好的手续,个人资料档案,全部锁进了文件柜。
“鲁姆那情况特殊,所以刑警队不归我们派出所管,对于你们我们是协作关系。现在先期你们人员不足,有啥事叫我们就成。你的汇报对象,直接就是省公安厅的领导。你的档案还有你们以后来新人的档案,都先由你暂时保管。吃饭咱们派出所有食堂,一天三顿凭工作证打饭,三楼宿舍一人一间,你们先去休息。院子里篮球架旁边,停着的那辆黑色小车,是给你们用的公车。我还有工作先走了。”柯呷说完摸了一串钥匙丢给祈雨,楼里办公室的,院子铁门的,公务用车的。
温彬下车接了会地气,脸色明显好转。
两个人把办公室里收拾归置了下,办公电脑打开检查了下软件硬件,一切没问题后,两个人背上包准备上楼看看宿舍。
祈雨走到二楼,看见走廊口一道紧闭的黑色大铁门,将二楼从楼梯口锁了个彻底。
祈雨想起来,柯呷刚才没说过二楼是什么,他以为二楼和一楼一样,现在看来很不一样啊。
祈雨掏出刚才那一大串钥匙,试图打开门进去看看。
所有的钥匙试了个遍,没有一把能打开这道大门。
“哥,这地会不会不是给咱们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