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作以前，方子游有一百种化解此时尴尬境地的办法，但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不是因为他现在一/丝/不/挂，主要是因为对方是白寒轻。
早该想到的，明明那么多提示了...
“我只是按例进城采买。”
“白先生是城外神医的徒弟”
“洛阳城外不远处，有一处山谷，名叫百草谷”
白寒轻肯定就是百草谷的人了。
感觉说什么都会被他看穿然后毫不犹豫的戳破吧....
方子游头疼地想。
“我就是...散步！哈哈哈，偶尔发现这里有一个温泉，就想着来泡一下。”
自暴自弃的方子游不敢转身，真假参半道。
反正他什么坏事都没干，白寒轻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结果方子游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身后的人发出质疑，或是嘲弄的话语，稍稍回过头去看，却看到对方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背靠着石头闭目养神中。
“诶？”
怎么回事？
“盯着别人的脸，傻兮兮地在想什么？”
白寒轻连眼睛都没睁开。
“...”
方子游以前他就发现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对方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方子游的角度，只能看到白寒轻的侧脸，但就算只能看到侧脸...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白寒轻是个美人。
当然，他所说的美人，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美人，更不是那种雌雄莫辩的阴柔美。
那如雕刻般深邃的五官，一双剑眉下虽然是一对极好看的丹凤眼，但却因为主人的性格，常常是半开合的状态，反而给人一种拒惹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就算如此，整张脸也给人一种无法讨厌的气息。
让人莫名想接近。
方子游总有种错觉。
明明...明明这张脸更适合笑容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冷若冰霜的面孔。
不是说现在的面孔不适合他，但是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想靠近，想知道他更多的事，想看他笑。
但是...
“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着凉了我可不会给你开药。”
唉，明明是关心的话，怎么从美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没一句好话呢？
方子游心里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回到了之前躲藏的地方，与白寒轻刚好背对背靠着石头坐了下来。
“白...寒轻，是百草谷的人吗？”
试探了一下，方子游见对方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
“嗯。”
对方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算是回答。
“哦哦，难怪能看出那两具尸体的真正死因！”
“话说你之前给我的手上的那个药，药效超级棒，过了两天我连疤都没有留下。”
“对了对了，我知府大人说，那些从医馆里被救出来的人，虽然依旧没有解毒，但是情况都慢慢稳定了，不愧是你呀！”
“...”
方子游一个人像单口相声一样说了半天，石头后面也就偶尔传来一两声回应，让他觉得有些泄气，不知不觉气氛又再度陷入尴尬。
夜晚的山谷并不是完全寂静的，偶尔伴随着几声昆虫的鸣叫，夜行生物捕猎时发出的细小声响。
虽然是冬天，但是百草谷内一片生机盎然，若不是天上下着小雪，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此时已是寒冬腊月。
就在方子游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拉进自己与白寒轻的关系时，却率先听到了对方的问话，
“你自己一个人出来，家里那个，不担心吗？”
“诶？”
方子游知道对方指的是小团子，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幕与之前的画面好像重合了。
“啊，你说小团子啊，我把他哄睡了才偷偷溜出来的，现在危机解除了，老板娘又被抓了进去，所以没事啦~”
“小团子？”
“嗯嗯嗯，我给他取的新名字，可爱吧？其实是受了你的启发，之前你不是管他叫糯米团子嘛。哦，不过你千万别告诉他！不然回头麻烦哄他的人还是我...”
方子游得意道，停了片刻，突然又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过明天早上估计还要费一番功夫哄小孩呀。”
“为何？”
这次白寒轻很给面子的把话头接了下去，方子游却一脸苦恼。
“唉，因为小团子他晚上睡得不好，总是做噩梦，虽然这几天好些了吧...但是我刚遇到他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要抱着我睡才能睡着，就算睡下了，半夜也总是会惊醒。”
白寒轻并没有出声打断，方子游继续道：
“你不知道，小团子他太可怜了，家里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就他一个活了下来，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帮他查清真相！”
回想起一开始捡到小团子那几天，方子游偶尔还会看见，小团子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抹眼泪，转头又会对着自己笑，心里不禁也跟着难受起来，却没有留意到白寒轻的异样。
良久，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地回应。
“是吗，那他遇到你也算是遇到了贵人。”
这一次，方子游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可现在到底是不是问出来的好时机，他并不确定。
万一对方现在仍然把他当外人，不愿意对他说呢？
万一他问了之后，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难过怎么办？
万一这些其实都是他臆想的，人家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生黄芪十克，太子参十克，白术十克...煎煮两次，每次两刻种，滤渣，每日一剂，分三次服用。”
“什么？”方子游还在心里碎碎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可治小儿夜惊，有镇神安眠的功效。”
他这是，在给小团子开药方吗？方子游心道。
方子游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虽然错过了询问他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的时机，但是他果然他没看错。
对方那颗藏在冰冷外壳下依旧柔软的心。
“谢谢！”
两人再次回到一开始的沉默。方子游却不再觉得尴尬，周围的气氛似乎带有了某种默契，慢慢在两人间散开，直到月亮高挂枝头，零星的小雪也渐渐停止。
“时间差不多了，再泡下去会起反作用。”
石头另一边传来水声，似乎是白寒轻上岸的声音。
方子游也赶忙从水里站起来，也许是站的太急，也许是在温泉里跑的久了，果然感觉到一阵头晕，扶着石壁定了定神，才在泉水周围找到刚才被他抛下的衣物。
出来之前他就特意多带了一快布，用来擦干身子。
等他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时，才发现白寒轻在一旁盯着他，就是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你身上...”
在温泉泡得太久，全身血液都处在兴奋的状态，白寒轻那探究的眼神让方子游一下脸就红了，直到对方开口询问，才意识到对方一直盯着他看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疤，连忙把脑子里的画面驱逐出去。
“啊，你说这些，应该是以前受伤留下来的吧...”
方子游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是震撼的。
这副身子，除了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都被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所覆盖，除了常见的刀剑伤，还有一些连他也判断不出是什么凶器造成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是贯穿伤。
虽说“他”原本是个剑客，身上有些伤口疤痕也很正常，但是这疤痕的数量确实也太多了点...
说实话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能活下来，方子游都觉得是个奇迹。
“这些伤口都已经好了，大神医不用担心。”
方子游朝白寒轻笑了笑，他说得轻松是因为这些伤其实都不是他的，但在白寒轻听来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
“左眼也是吗？”
左眼？
方子游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心想那天他忘记把左眼遮挡起来，果然是被白寒轻留意到了吗？
“这是天生的。”
这是实话，但是他心里不确定白寒轻会不会相信他。
好在白寒轻好像打算没有继续跟他纠结这个点。
“很晚了，我送你回城里吧。”
方子游松了一口气，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原路返回就好了。”
“从这里回去洛阳城少说两个时辰，你来这里是为了洗澡吧？”
“...”
最终方子游还是顺从了白寒轻的意思，让他把自己送回去，但是两人在交通工具上又产生了分歧。
为了方便，白寒轻想直接将人用轻功送回去，没想到却遭到了强烈反抗。
“之前不是就抱过了，你在害怕什么？”
“不了不了，真的不用！”
方子游一边一脸惊恐的往后退，想躲开白寒轻伸过来的手，一边心里哀嚎。
上次已经够丢人，这次要是再被他抱回去，万一回去的时候被小团子看见了，那真是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了。
虽然被美人抱本应是件令人享受的事，可他脑海里的画面完全不是这样的展开啊啊啊啊——
最终因为方子游拼死抵抗，白寒轻拿他没办法，只能去马厩牵了两匹马。
结果为了教会方子游骑马，又废了一番功夫。
时间耽搁得太久，白寒轻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拎起了方子游的后衣领，一把扔到了马背上，自己再轻功飞上了马鞍将人扶稳后，一甩马鞭便一骑绝尘往洛阳城方向去了。
方子游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摁在了某人怀里，想挣扎着离身后的人远一些保持距离，却被飞奔的马儿颠得话都说不利索、
几次尝试差点摔下马背后，才终于老老实实地窝在了白寒轻身前，忍着屁/股仿佛被颠成两半的错觉，一动不敢动。
明明只有几公里的路，方子游却感觉像是做了十次过山车一样，回到洛阳城从马上下来时，要不是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估计会直接腿软瘫在地上。
“你还真是每次都给我惊喜！”
方子游现在没工夫理会白寒轻带有一丝愠怒的质问，哆哆嗦嗦地靠着城门口勉强站直了身子。
刚想问问城门口站岗的士兵，能不能放他们进去的时候，一旁紧闭的城门却突然开启，随即一个穿着衙役服装的男子骑着马从城里迫不及待的穿过了城门口。
男子刚想扬鞭时，余光看到了一旁正准备进城的方子游两人，连忙拉住了马头，纵身下马后，两步走到了两人面前单膝下跪。
“白先生，您来的正是时候，知府大人要我前来传信。”
“那女人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