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也会自己吃了吗?”
奈尼尼正在慌张地拆盒子,一抬头就对上孤遇直视的目光,左侧脸上的纹身因为整个人转过来而又一次暴露在奈尼尼的视野里,像是什么东西投下的魅影,让孤遇的神情都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缓慢又低沉的声线仿佛贴耳一般摩挲着奈尼尼的耳膜,余音在狭窄的空气里游转盘旋,如一位优雅的捕猎者耐心等候着什么上勾,是那种带有某种目的的、难以捉摸的耐心。
是一整个的变态杀人狂既视感。
奈尼尼可不敢当着他的面忤逆他。
“嗯……”
奈尼尼慌忙移开目光一点也不敢看他,抓着奶油冻点点头,满脸写着“你快走吧”。
“还算聪明。”他轻讽似的表扬了一下奈尼尼的听话,像是奖励奈尼尼一般真就移开了身子。
可怕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看看,看看,就说人家感情好着吧,你跟着瞎添什么乱。”压根儿没看见奈尼尼的表情有多可怜的司机像是明眼人似的来了一句。
孙浪:“……”
孙浪坐后面也看不见他们俩究竟什么表情,但听孤遇的声音倒确实是挺宠溺。
孤遇也有当舔狗的一天?
孙浪的眉毛抽了抽。
这个东西里是不是有毒啊,他这么执着地让自己吃。
奈尼尼心里想着,含泪吃起了手上的奶油冻。
可直到快咽下去的时候,他才错愕地发现,自己吃的是桃子味。
他的脸瞬间白了,连忙想吐掉,可是余光瞥见孤遇靠在操纵杆边的手,淡碧色的脉络微凸着,他心一慌,愣是把奶油冻全咽下去了。
完了。
到时候孤遇一定又会满脸嫌恶地奚落他是什么什么废物了……
他呆呆地看着盒子里剩下的奶油冻,心里无比紧张。
能不能撤销上一个动作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许是他卡在那一动不动的样子过于呆笨,孤遇竟在这时忽然出声问他,“怎么了?不喜欢?”
其实孤遇的语气很平缓,但是一听到“不喜欢”什么的,奈尼尼就会觉得他是在质问自己,于是他连忙摇头否认:“不,不是。我只是……对桃子过敏,我怕等下会不小心晕倒了。”你要揍我。
车内的空气似乎有一瞬短暂的凝固。
然后由热心市民司机大叔率先打破了安静,“唐先生这我可要说说你了啊,女朋友对什么过敏都不清楚?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个……理论上应该没事吧?”孙浪无语地打断指手画脚的司机,“过敏原这么细的数据似乎是不会继承的。”
“不,有的人会保留,你现在立刻去吐了。”孤遇忽然停了车,并动手解开安全带。
还没等奈尼尼反应过来,孤遇已经下车并把他的车门打开了。
本来奈尼尼只是害怕,可是看孤遇这么严肃的样子,他更害怕了。
也没有多问,他连忙解开安全带就跟孤遇下了车,这才发现原来孤遇正好把车停在一间公共卫生间前。
不知道为什么,奈尼尼一下车,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好像有些变化,但是他不敢耽误,便没有细想。
“感觉好吐吗?”
孤遇看了眼时间,眉头紧锁。
10:34。
这个时间正常人的胃里大概率是空的,强行催吐可能会很困难。
奈尼尼蹲在一道隔间里的马桶边,抓着胸前的衣服,小脸纠结难受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依然啥也吐不出来。
他倔强地不愿意放弃,可是纤瘦的脊背脆弱地起伏了几次后,他只能抬起湿红的眸子,转过脸可怜兮兮地望着站在后面看他的孤遇,无助地摇头,“我,我吐不出来,胃好疼。”
没有一点液体的胃骤缩起来是一种要命的绞痛。
“先不吐了,回车里吧。”孤遇站在外面,被回声扰乱得失了真的声音似乎比以往透着更深的寒意。
厕所里的光并不是特别明亮,是那种淡黄的灯,清晰度很朦胧,作用只是为了给使用者提供视野。
孤遇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又是背着光,早已呕得头晕眼花的奈尼尼就更看不太真切孤遇脸上的表情了。
但是他能感觉得出,孤遇的表情并不好看,是那种不耐烦的皱眉,就好像在对他说,没用的娇气鬼,吐都不会吐,就会哭。
他才不娇气,任谁这么吐都会流眼泪的!
奈尼尼委屈极了,他连忙站起来想去找瓶水,想着喝了水就会好吐了。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有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接着他整个人就完全丧失意识,往后倒了下去。
*
就在奈尼尼还清醒的前一秒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死亡的实体。
那种莫大的、来自宇宙深处的悲伤毫无征兆地冲撞上来,于是灵魂从此消散,残碎着永远停留在一个无法返回也无法继续的时间里。
奈尼尼做不出反应,也没有办法思考,他仿佛没有了自己,只是最后一刻的想法被延续到了永恒。
像是某种禁锢。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眼泪在流个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流到了干涸,连泪水都变得粘稠,冰凉到了极点。
就仿佛那并不是来自他体内的分泌物,而是某种冷血动物的津液,肆意而邪恶地从他的脸颊翻淌进衣服下面,滑过白皙的颈,不断描摹着他的锁骨和肩……
但往下的游移只是在故作停留地辗转,并没有任何“只是到此为止”的意思。
奈尼尼抗拒极了,他好像清醒着,也好像昏迷着,他迫切地想要阻止那股恶心的侵入感,可是他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们肆无忌惮地缠缚到他的腰间,带着最下流的恶意。
湿漉漉的睫毛惊恐地颤抖着,生来洁癖的奈尼尼硬生生被这样的欺辱逼得开始剧烈呕吐。
好难受……
快逃,奈尼尼你快逃啊……
像是一个小气泡忽然注入溺海者的肺里,奈尼尼的胸腔开始拼命起伏起来,急促得令人发指。
狭窄且韧性的支管因气流的急窜而被迫微胀开,有种要随时被撕裂的酸痛。
好疼,好疼……
……
“!”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终于能张开了口。
而他定在那儿,任由空气从他完全打开的气管里涌入肺部,不再喘息,像一具陷在软被里的漂亮人偶,只是空洞地瞪着眼前的景象。
多到难以置信的汗水早已将他细碎的黑发尽数打湿,微卷的留海如海藻一般紧贴在他光洁好看的额头上,显得昳丽而纯欲。
在偏冷的昏暗光线下,恐悸如惊鹿一般的眸子因为被泪水染湿而映泛出幽丽的色泽,像是某只精灵羽翼上的腻粉无意散落在了上面,美得好比恶龙洞穴里的公主画像。
此时,最复杂的恐惧和最阴暗的意图正在奈尼尼的脑海里疯狂交叠,可脸上能显露出来的最终画面却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不熟悉的木质天花板和歪歪斜斜地吊在一根老式电线上的灯泡,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房间的床上。
他怎么突然在这里了……
不是在厕所里吗?
尽管头晕晕的,奈尼尼立即警惕地坐起了身子。
而后他便浑身发冷地看到,一个骨瘦形销、白的像鬼的男人正跪趴在他的床尾。
凹陷的眼眶泛着青灰的暗沉,里面的眼珠却亮得可怕,偏细的瞳仁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