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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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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哪个禾?”

许可平稳发问。

高度价值的线索唾手可得,但他的语气却仍旧未显露半点迫切。

对方身份尚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知道警方目前对死者身份毫无头绪。

这不是一个理想的状态。信息不对等,我明彼暗。如果对方就是凶手,那么警方目前完全在被对方掌控节奏。

“方圆的方。禾苗的禾。”

那人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准确无误地将这两个字再次重申一遍。

方圆的方。禾苗的禾。

方禾。

谢俊泽登陆公安系统内部网络,原本已经搜查出的海量同名同姓档案,在确定第二个字具体写法后,整个搜索范围大规模缩小。

话音刚落,许可没有提出下一个疑问,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忙音响起,许可眉头微蹙。

“位置确定了吗。”

“不完全。”

何为取下耳机,面色说不上轻松还是担忧,徐卓探了个脑袋去看屏幕。

“老大,咱们手头上能做的都做了。虚拟IP已经确定,位置范围缩小到最高精度,但进一步的摸排需要信息部门提供配合。”

徐卓看着那一行最为精确的网关地址,不禁咂舌。

“徐卓,今晚别睡了,你马上去联系信息部门,把IP的具体定位给我弄出来。”许可道。

“好嘞,这就去。”

徐卓将电脑上的内容拷贝结束,披起警服就冲了出去。

在时间和效率这方面,徐卓的业务能力绝不是盖的。

“但是许队,这人提供的信息,真的靠谱吗。”池楷突然发问,“目前网络上这个案子热度很高,万一是有人恶作剧……”

许可略微沉默。

池楷的担心确实有道理。

每次向公众曝光的案件,都不乏有无聊的人使用匿名电话的方式,向公安局提供虚假信息,绝大部分只是为了恶作剧,或是报复与自己交恶的熟人,但却会给警方的工作带来巨大的麻烦。

万一这个电话真的只是谁夜来非打来消遣的,那一队这回只能认栽,顶多把人拷上,带来公安局喝杯茶算是给自己消消气。

但既然已经无从下手,不如暂且信上一回。

许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赌徒心理。

“谢俊泽,档案的查询结果如何。”

何为蹙眉问道。

“何队,全国叫方禾的共有59人,女性37人,年龄在二十左右的12人,近五年内在本省活动的只有5人,相关资料我已经整理完毕,正在打印。”

谢俊泽手中光标一动,一旁的打印机吱吱地开始快速打印。

“这么少?”池楷轻声讶异。

许可面色微动,这小谢做事还真是越来越效率了,可以啊。

五份“方禾”资料分别被发到余下几人手里。

“何队、许队,你们看这个,我觉得是她的可能性很大。”

谢俊泽将一份资料挑到最上面。

“女,23周岁,有因盗窃入狱的前科,五年前出狱后无正当职业,丈夫经营一流动摊点,无子女……哎,我也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池楷歪着头,把那份资料上的关键内容逐字句读了出来,指节一弹纸面。

谢俊泽在一旁不断点头,深以为然。

许可撑着脸,逐字细细琢磨这份档案。

这个叫方禾的女人前科累累,出狱之后没有正当工作,居无定所,还因为几次斗殴进过派出所,这几年来一直频繁活动于江城市内,确实很有可能招来冤家报复,通过这种极为残忍的方式将她杀害,而这种有大量前科的流动人群,在出事后也通常不会第一时间联系警方报案。

会是她么。

“不是她。”

何为在一旁淡淡道。

“啊?为什么?我看剩下几个都……”

池楷一页一页重翻着其他几个方禾的档案。

何为眼神在那个档案上随意地飘了一眼,又回到了自己手中拿着的另一份档案。

“我直觉就是她啊。”

池楷挠着头来回翻看档案。

“直觉?”

“许队说过,做刑警这一行的,直觉是很重要的。很多时候,犯罪分子突然就出现在你们眼前,他不会给你时间分析和求证,只能凭靠直觉。”

池楷有理有据地一气呵成,学着许可的神态和语气,说罢还看了看许可。

“是这样说的吧,许队?”

许可差点一口咖啡洒在档案上。

自己随口胡诌的几句话,竟然被池楷这小子当宝典背了下来,还在何为面前一字不落地学得有模有样。

不是吧,我不想再和何为就破案方法再争上几个回合啊。

“原来如此。”

何为嗤笑了一下。这一次,明显的不屑和嘲弄在他的脸上展露的清清楚楚,他白净的脸庞上笑容很浅,却摆明了是全然的讽刺。

嘴上说着原来如此,但话听起来却像是我都笑死。

“许队破案全靠直觉。”

他轻描淡写地下了个结论。

许可对他刚刚生起的半点好感瞬间又荡然无存。

“这个。”何为将手中的那份档案平置于白桌面上,指尖微微一扣,将档案推到桌面中间。

许可一瞥那份档案,正是自己手中一直在看的同一张。

何为刚想开口分析,许可将桌上的警帽往头上一扣,生生截住了他的话。

“英雄所见略同。何队和我直觉相通啊。”

许可拿起那份幼师方禾的档案,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照片中笑靥如花。

许可取了车钥匙就往外头走。

“兄弟们,跑一趟吧?”

子夜时分的江城市,街道上静谧无声,只余街灯倾泻出疲惫的暖黄,几只蚊虫扑腾在灯盏的光晕之中。

池楷沉默地开着车,谢俊泽在副驾位上手机屏幕荧荧。

整个警车里,许可微弱的鼾声填充着尴尬的气氛。

何为和许可并排坐着,他坐得笔挺,借着窗外惨淡的夜色绰绰,来回看着手上那份档案。

这个叫方禾的女孩,是江城市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的幼师。

照片之上,一个女孩恬淡温柔地笑着。她穿着方领口的白色连衣裙,柔顺的头发后扎着浅蓝色波点蝴蝶结,一双纯净乌黑的双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温顺和乖巧。

她的档案简略而简单,从中学开始的记录虽寥寥几语,却足够详尽。

师专毕业之后,这位叫方禾的女孩就进入了江城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成为了一名幼儿教师,居住在学校分配的青年公寓之中。

她的社会关系简单,也没有多次更换工作和住址,一切都像是个平凡而普通的、刚刚步入社会几年的女孩一样。

没有犯罪记录,没有任何不良前科。

但是,也没有任何家属、亲人。

甚至没有近三年的医院诊疗记录。

夜色之中,何为面色淡然。他已然锁定她一定是那断脚的死者。

不是直觉,而是逻辑。

没有被上报失踪的失踪人口,确实有可能是存在犯罪前科而忌惮警察,如果是这样,那么举报身份的匿名电话,则不可能在案发当天就打到警局里。

那么一个女人失踪死亡却无人报案,只有可能她平日里既无亲密关系,甚至也无日常必需接触的普通朋友、邻居,没有任何租赁、人情关系需要处理,她需要处于一个极为封闭的社交状态。

这一点是极难做到的。

还有一点则是时间,她从世界上消失了三十天,三十天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认为不合理。但直到案情曝光,却又有人打来电话。

但如果这是一个独居的、没有亲属的教师,甚至还有些内向,她正在安静地享受她正常的暑假。

一切疑问便有解释可寻。

何为将那份档案默读于心,眼神逐渐游移到倒在一旁睡着的许可。

许可已经接近四十八小时没有挨过枕头,蓬松的乱发被压在警帽之下,他极其随意地瘫靠在椅背之上,毫无防备意识的睡觉方式令何为皱眉。

这个人做事毫无章法,到底是怎么做上江城市刑警一队副队长的。

何为正着身端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许可是否还想继续纠察新悦广场。

为了消除许可对他的疑虑,何为已经在可能的范围之内给许可提供了最多的信息,但二十年前那桩连环纵火案,是二队的正队范勇多年的心结,纵火案连同新悦广场一起,都被列入内网的绝密档案,这次上面有意安排舒朗和二队接管现场,用意已经十分显然。

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讳莫如深。

只有这个满腔热血的许队长,非有股不肯罢休的狠劲。

何为静静看着许可。

睡梦眯蒙之中他密密的眼睫忽闪,一副血气方刚而疲惫脸庞上,也显出几分十几岁般的轻狂稚气。

许可一身精悍劲瘦的肌肉如今全然放松,他将脸埋入臂弯,呼吸把有些染棕的头发吹起,像是熟睡中憨憨的大狗。

何为不知道许可对自己的犹疑从何而起。

但他目前处境的无奈实在无法向许可言明。

何为双手叠放在腿上,收回了目光,保持着正直的坐姿,缓缓阖上了眼。

车灯破开破晓前最浓重的夜色,不见星空的天空之上,是一片全然的黑暗,车轮花纹碾过的柏油路上热气已然散尽,夜风一起,路两侧的密叶沙沙作响。

江城市师范大学的保安室中,昏昏欲睡的保安身旁,无线广播节目早已结束,悠长的纯音乐缓慢地奏响。

池楷把车停稳,与谢俊泽一人一个地去叫醒后排两个队长。

“许队,到……”

谢俊泽刚想开口,却发现车窗之后,许可一双鹰般的眼睛已经稳稳地盯着他了。

“许队,您没睡啊。”

谢俊泽轻声说,把车门拉开,那一侧池楷刚刚叫醒何为。二人正带着证件去和保安进行交涉。

“嗯。睡不太着。老毛病了。”

许可向上吹了口气,僵硬的刘海纹丝不动。

他对着校门口高高挂起的倒车镜,抓了抓头发,想把额前翘起来的刘海压下去。

“小谢,我问你个事。”

许可突然说,语气中略带些犹豫。

“许队你说。”

“就是……”许可停顿了一下,对着镜子来回理着头发,似乎在组织语言。

“……?”

“如果有人在你睡觉的时候一直盯着看。”许可沉吟了一下,“他会不会有什么非法企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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