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耐心解释道：“他们是共享视觉，昭昭看到的就是鬼脸看到的，并不是鬼脸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这么冷静理智，有问必答，答的还是刚刚才说过的内容，倒显得是鸭舌帽没仔细听又无理取闹了。
鸭舌帽有些下不来台，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那也说不定鬼脸可以制造幻觉骗她呢。”
其他人对他的性格也有了个大概判断，大家神色各异，没有人搭腔，倒是年轻女性弱弱地另起了话头。
“但她是个玩家……”她一边说一边又低下了头，像是要逃避和人对视，声音也随之越来越轻。
和召集大家的男性一起，但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男人突然加入了对话，他的声音在男性中算不上低沉，但大约是音色清冷的缘故，也可能因为他给人感觉不太擅于言辞，意外地让人觉得他不会说谎：“虽然不一定和这次的事有关，但我听说过有种情况，觉醒了自我意识的NPC会装作玩家。”
这话一出，那年轻女性更不敢再往下说了，又退得离卓烟远了一些，鸭舌帽左看看右看看，一咬牙也向人数多的一方靠了过去。
没有表态的只有年长女性和牛仔帽了，牛仔帽像个游离在状况外的幽灵，站在最靠外圈，离双方都不近，一声未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而年长女性沉吟片刻，神情严肃地看了一眼卓烟道：“任务描述中并没有说玩家就不会是死者，说不定系统就是在利用我们觉得死者一定在NPC中这个思维盲点，将死者设置为玩家，也有可能像这位小伙子说的，她是装作玩家的NPC，总之确实不能因为自认的玩家身份就排除她是“死者”的可能性。不过因为死者意识不到的自己已经死亡这个事实，所以我认为就算她真的是死者，我们也没有必要太过恐慌，危险应该不是来自于死者，况且光找到死者也没有用，重要的是怎么让他意识到自己已死，以及如何将他送入冥界。”
她这一番话点出了当前的重点，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年轻女性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了，鸭舌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昭昭三人的警惕戒备也稍微减轻了一些。
至于牛仔帽，他还是一言不发，抱臂站在一边。
同样是一直默默听着众人关于她的争议，始终没什么表情的卓烟见他们似乎终于达成了阶段性一致，掩嘴打了个哈欠，有些含糊地道：“你们都说完了吗？”
她这满是无所谓的神态动作，倒显得其他人太煞有介事了，众人一时摸不透她的意思，便没有人接话。
“那我来说两句。不好意思，让一下好吗？”卓烟直视着挡在昭昭身前的男人，猛地上前一步。
昭昭抓着他衣角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而男人眼下的肌肉由于太过紧张而狠狠一跳，但他还是稳住了动作，坚定地站在原地。
卓烟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头一歪，从侧面看向昭昭，满是好奇地问道：“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看到的我是怎么样的？”
听到卓烟的问话，昭昭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抬眼看向她。
她正常的那只眼睛是很精致的杏眼，看着卓烟的样子仿佛一只仓惶的小鹿，不过没等她开口，鬼脸先大喊大叫起来：“不要让她靠过来啊——！！离我远点！！”
卓烟正耐心等着昭昭的回答，猝不及防被鬼脸狰狞的面容丑到了，立时脸色一变，眼皮微沉，拧着眉头斜眼看向鬼脸，没有被她这一眼扫到的人只觉得她整个人气压变低了许多，只有被她精准打击到的鬼脸感受到了她眼神中可怕的威压，当即停止了吱哇乱叫，紧闭双眼，发动“我看不见你你就不存在”的鸵鸟大法。
昭昭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这鬼脸一向难缠，总是吹嘘他当年多厉害，谁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死后被封印了能力，才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是头一次出现让他怂得像只鹌鹑的人。
此时鬼脸闭上了眼，昭昭也才知道其他人眼里的卓烟是什么样，原来她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多少，而且很漂亮。
昭昭又回忆了一下用鬼脸的视觉看到的她，有些犹豫说出来会不会惹她不高兴，慢吞吞又怯怯地说：“我刚才看到的你，浑身被黑烟和烈火包裹，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嘴边有很大的獠牙，眼睛冒着红光，像是……”
看着卓烟正常的样子，面对她满是求知欲的诚恳眼神，昭昭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原本“像是恶鬼一样”的描述，支吾了一下说：“就是这样，没别的了。”
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关于自己身份的有用线索，卓烟有些失望，正要再开口，却被一个十分粗粝，像是被烟熏坏了嗓子的声音说：“够了吧，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
众人循声看向牛仔帽，他先前不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但此时却让人感受到了极强的气场，虽然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大家竟或多或少产生了些许的惭愧，下意识低头或垂眼，俨然一副反省自己的模样。
不过显然卓烟并不在此行列。
她歪着看向昭昭的脑袋没有正回来，只是转动脖子将视线落在牛仔帽身上，正对上他一双幽深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笼罩下，他看起来竟像是没有眼白一样。
见牛仔帽围巾下的嘴动了一下，卓烟忽地眯眼一笑，抢先道：“当然还没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呢。”
“其实有点奇怪为什么没有人问。”她回首站直，虽然语气还是很轻松，神色却冷淡了很多，“你们把大家聚集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吗？真的只是出于好心想帮助大家通关吗？”
本来有些缓合的气氛又僵硬起来，这次一些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昭昭三人身上，不过没有方才针对卓烟那么露骨。
“虽然我玩过的副本不多，但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好心的人，有办法通关居然不藏私。”卓烟继续不冷不热地说着，由于语气过于平和，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直抒胸臆。
不太说话的那个男人冷哼一声，看也没看卓烟一眼，拉过两个同伴就走：“早就说了不会有人领情的。"
昭昭像是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鬼脸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瞄了卓烟一眼，小声嘀嘀咕咕了几句，还是不敢在她面前大声哔哔。
领头的男人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被同伴拽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认真道：“信不信随你们，大家都是苦命人，我只是希望能互相帮助，能尽量多活下来一些人，仅此而已。”说完他便随两个同伴一起离开了餐厅，似乎毫不在意有没有人跟上去。
“哇。”卓烟面无表情，毫无灵魂地发出感叹声，“真是个大好人。你们怎么不跟上去？”
她问的是年长的那名女性和牛仔帽，因为年轻女性和棒球帽在稍作犹豫后已经追随那三人而去了。
年长女性看着离开的几人的背影，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但那三个人的表现还不足以取得我的信任。”
“那我呢？”卓烟来了兴致，她比对方高不少，得低头弯腰才将一张笑脸凑过去。
年长女性对她突然拉近距离似乎有些不适，抬手将并没有乱的头发又向耳后别了一下，对卓烟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问题，不过她接下来的行动已经给出了答案。
卓烟见她独自向餐厅外走去，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我们一起吧。”
卓烟拥有薛定谔的脸皮，当她想做什么的时候，脸皮这种东西完全可以不存在，年长女性不为所动，她便自问自答起来：“你是怀疑我吗？因为他们说我是死者？但你不是说不用恐慌吗？而且如果我是死者，更应该和我一起行动了，说不定很快就能通关呢。我明白了，莫非你觉得我不是？”
“还有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卓烟突然扭头对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她们后面的牛仔帽说。
她们走了有一会儿了，已经拐过几个弯，不存在碰巧同路的可能。
牛仔帽声音低哑地笑了一下，反问道：“就像你说的，我觉得跟着你最有可能通关，不行吗？而且你可以跟着她，我为什么不可以跟着你？”
卓烟重重点了一下头：“有道理，那你跟吧。”
“你们倒是比那几个人实在一些。”年长女性被两人这对话逗笑了，在牛仔帽靠近过来的时候又做了一个将头发别到耳后的动作，随后松口道，“叫我张姨吧。”
“巧了，我也姓张。”卓烟立刻来了劲，“我叫张安国，叫我小张就行。”
张姨和牛仔帽听到都愣了一下，估计是觉得她这名字和人太不匹配了，暗自怀疑报的是假名，但又见她面无异色，便也没有说什么。
“虞雄，随你们怎么称呼。”牛仔帽之前看起来不太合群的样子，这时候竟意外的随和。
“好的，小雄。”卓烟也不跟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