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上厚厚的一叠口供,陆大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锦衣卫素来凶名在外,行事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从没听说过这些人见义勇为急公好义。结果上任以来,接连两起案子都帮他抓到了凶手,且服务周到,抓人审讯完全不用他操心,甚至连口供都给他录完了。
踏出北镇抚司的那一刻,苏木见陆大人沉默不语,脸上冷冷清清地波澜不惊,似乎有点不高兴。
也是,什么事都被锦衣卫抢着干了,自己还不能说什么,确实有点过分了,这是要抢人饭碗吗?
心怀愧疚,在肚里搜刮了一些理由,苏木厚颜无耻道:“陆大人,邓家的案子还是由锦衣卫出面处理比较好。
邓家三代为官,邓大人是你的上司,他的堂哥是户部尚书,邓老夫人也是有诰命在身,就算是邓大公子那也是举人之身。你只身一人去邓府调查,只会束手束脚,什么都问不到。
邓家人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碍于名声,指不定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番话是一开始陆言拙劝苏木不要冲动,私下胡乱调查的。结果,几天一过,峰回路转,现在反过来成了锦衣卫掺和此事的理由。
想到这,陆言拙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说说,邓家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陆大人是真的想知道,邓文浩的尸体被她在大街上从棺材里炸出来,这么多人看着,邓家人还能无视不成。
知道陆言拙对自己说的话不以为然,苏木也不想和他的关系搞得太紧张,于是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大人,有些名门世家最重颜面。如果邓夫人杀害长子一事传得人尽皆知,那邓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邓家世代为官,邓大人的堂兄弟也多为朝廷重臣,加上族亲及姻亲,人数可不少。如果闹出丑闻,他们肯定会竭尽全力,将事态控制住。
也许等你上门录口供的时候,他们早已布置好一切。
花钱买命最是简单,届时随便找个下人,给他一大笔钱,三代吃喝不愁的那种,让他承认自己为了钱杀害了邓文浩,怕事情败露就将尸体藏于邓大人的棺材中。
到时人证物证俱全,虽然这些都是假的,你也心知肚明,但就是拿他们无可奈何。”
陆大人沉默不语,似在考量苏木说的是否可行。
苏木见他有点被说动了,趁热打铁:“大人,邓文浩的案子若是由锦衣卫接手处理,邓家那些人可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锦衣卫本就有监察百官的职责,此事是邓家的丑闻,锦衣卫知道了就等于皇帝知道了。届时邓家人只会战战兢兢,深怕受此案牵连,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没胆子敢弄虚作假欺君罔上。
你看,多好!即帮着邓大少爷沉冤昭雪,又不费吹灰之力破了此案,关键是不用你得罪人!”
言下之意,快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就麻烦了!
陆大人看了她一眼,寻思这姑娘家家的,脸皮是怎么练到这么厚的,上下两张嘴,道理全在她那一边。
眼看就要走到轿子边,陆大人突然停了下来,问道:“那是什么?威力挺大的。”
苏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她炸开邓大人棺椁的东西。那东西不是普通的火药,颜色不对,且火药也没有粘性,那算是苏木自己的一个小发明。
苏木没有装糊涂矢口否认,对方不是傻子,随便糊弄太没诚意,于是模棱两可道:“有一种东西是将黏土和炸药混合的,即有粘性可以黏在任何物体上,又有火药的特性,用火点燃,很容易就炸了。”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陆言拙知道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最起码混合的比例就是一门技术活。
回头望了眼北镇抚司,暗道锦衣卫可真是人才济济,连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厉害,难怪世人如此惧怕锦衣卫。
“你……”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一个你字出口,再无下文。陆大人显然也不想跟苏木再见面了,见面总没好事,所以连再会两字也省了。
苏木也不介意,冲他背影笑了笑,回北镇抚司找大哥下棋去了。
因为是锦衣卫处理的案件,所以邓家一案很低调。外面只知邓家人不久之后就搬离了京城,邓夫人不知去向,邓文洋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
据八卦人士透露,就这待遇还是邓家人极力周旋才得到的,邓家没少为此破费,说尽好话散尽钱财,锦衣卫这才收手。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风光一时的邓府就此黯然。
此案中,苏木最大的收获就是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刑部侍郎长女,庄柔。
话说这位庄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她饱读诗书素有才名。五年前与大理寺卿长子定亲,一年后对方失足落水而亡。两年前,年方十八的她又与礼部员外郎家的次子定亲,结果不久后礼部员外郎卷入买官卖官一案,被革职查办,全家人流放闽南。这门亲事自然又黄了。
于是,她就得了一个克夫的“美名”。眼看年过二十,却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苏木一通调查下来,却很满意。庄柔人美明理,看人看事不偏不倚,用苏木的话来说,就是长得漂亮还三观正,所谓娶妻娶贤,当自己大嫂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苏木在家没事,就想着法的夸庄柔,以至于她大哥虽然没见过庄大小姐,但已在脑海里留下庄柔是个好姑娘的印象。
当然,苏木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等做好准备工作,找一个恰当的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如果郎有情妾有意,那就顺便做个红娘。
就在苏木成天在家算计未来大嫂的时候,这日放衙,素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苏大人居然愁眉不展地回来了。
看他举步艰难,还似有些心灰意冷,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连苏木跟他打招呼都没看见,这可太反常了。
苏木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回了房,屏退左右,跟苏夫人窃窃私语,就趴在窗外,贴着墙角,用出吃奶的力气认真专注地偷听着。
“这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在苏木的印象中,母亲素来贤惠,说话从来不大声,没想到生气起来,嗓子也挺尖锐的。
父亲的声音有些低沉,只能隐隐听到两句:“没办法……也同意了……只能委屈……”
苏木越听越糊涂,眼看着趴在窗边都要与窗户融为一体了,还是听不清楚,正急的团团转,身后一人突然上前,揪住她衣领,将她提溜出来。
“干嘛呢?没大没小,像样吗?”
苏木回头,却见大哥苏谦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瞪着她,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