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宽敞,三个人坐,一点也不拥挤。找来帮手,刘景州这才打量起眼前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陆言拙。
据说,这人是苏木的救命恩人,现住苏家隔壁。
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材颀长,偏瘦,目光清冷,一脸的生人勿近,看似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可看仔细了,却发现他坐姿端正,举手抬足温文尔雅,虽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徐如林不动如山的感觉,再看身旁的苏木,疾如风侵掠如火,两人真是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
绝配!
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前,庭院深深,高楼林立,门口竖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门匾上龙飞凤舞几个字。
刘景州领着他们从偏门而入,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某处小院。
院内松下,搁着一口硕大的鱼缸。因为天冷,鱼缸里的鱼不知道是冻死了还是冬眠了,整个水面凉凉,上面飘着一个硕大的‘还’字,看起来狰狞夺目,诡异万分。
“真有字浮在水面上唉!”
苏木围着鱼缸转了两圈,掩嘴叹道。陆大人站在一旁,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好奇,来之前他还以为是某种小把戏,没想到确有其事。
“这间院子是谁在住?”院内空空,唯有松下一口鱼缸。屋内却放着整套的檀木家具,只是屋子竟如空置一般,无人居住的样子。
刘景州摸着桌椅,恋恋不舍道:“这是家母生前居所,自从她过世后,就闲置了。父亲命人保持了原样,平日里有专人负责打扫。鱼缸中的血字就是下人打扫时发现的。”
刘景州跟苏谦的关系很好,所以刘家的事,苏木也知道一些。
刘景州的父亲是武安伯刘翊,他妻子严氏五年前去世了。之后没多久,武安伯把妾室李氏扶为续弦。
李氏是武安伯刘翊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刘翊十八岁时,经长辈做主,和表妹定了亲。
可惜,天意弄人。一场战役,才华出众的刘翊被镇国将军看中,不仅大力提拔他,更是要将爱女许配于他。
当时的刘家和李家都是白身,无权无势,自然不敢得罪如日中天的镇国将军,所以刘翊和李氏的亲事就此作罢。
只是没想到,两人情投意合,李氏珠胎暗结。刘翊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做不来始乱终弃的事,好在镇国将军通情达理,同意让刘翊纳了李氏。
所以,刘景州虽为嫡子却也是次子。
刘景州说此现象出现过好几次,苏木好奇心起,问道:“刘大哥,前面几次分别发生在何时何地?”
水面上浮现血字,此事虽怪异,却只有刘景州关注,其他人都觉得是恶作剧,没人多想。
“三天前,我听丫鬟们在窃窃私语,一时好奇,多问了两句。她们说厨房的水缸里浮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天’字。我赶去查看的时候,水缸被人碰了一下,字散开了,水中只残留了一丝红色,像是染料,又像是血迹。”
苏木望着鱼缸中的血字,发现它在渐渐变化,变得越来越模糊。看来刘景州的忧虑是对的,这字在水面浮不了多久。
刘景州顿了一下,又言:“张姨娘的丫鬟月桂在准备洗澡水的时候,也曾看到过一个字。只是,她手中提着热水,那字被热水一冲,立马消失不见了,没看清是什么字。
同样的事在大嫂那也发生过一次,她院中的小池塘曾出现过一个‘好’字。”
“天、好、还?什么意思?天气好,要还东西?”
缺一个字,连不起来。
苏木一头雾水,直愣愣地看向陆言拙,指望他指点迷津。
陆大人虽然十三岁以后才好好读书,但读了十年就能考取进士,念书的天赋肯定比自己好不少。自己可是连《醉翁亭记》都能前背后忘记的人。
果然,陆大人不负所望,给出了答案:“是天道好还。出自《老子》,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苏木听不懂,但有个好习惯,不耻下问。
“什么意思?”没有百度,只能人度了。
陆大人自觉充当百度,翻译道:“依照“道”的原则辅佐君主的人,不以兵力逞强于天下。穷兵窦武这种事必然会得到因果报应。”
苏木:“……”
更听不懂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相处久了,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窘然,陆大人看了苏木一眼,继续道:“还有一个意思,恶有恶报。”
苏木笑。
这就对了嘛,多简单明了,说那么多文绉绉的话干嘛。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躁动,苏木耳力好,第一时间听到了,回头看了眼刘景州,提醒道:“刘大哥,外面好像出事了。”
隐约能听到女子的尖叫声,苏木暗忖:不会这么巧吧,自己真是黄泉引路人,走到哪人死到哪?
“我去看看。”刘景州也听到了,快步走了出去。
苏木和陆大人紧跟其后。
穿过后花园,不远处就是张姨娘的院子。门口围了好多下人,为首几个见刘景州来了,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围了上来。
见人都堵在门口,刘景州皱眉:“出什么事了?”
张姨娘的丫鬟月桂被推了出来回话,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结结巴巴道:“张……张姨娘……她……”
刘景州瞪了她一眼,斥道:“她怎么啦?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月桂吓得快哭了,鼓起勇气,喊了出来:“她死了!”
说完,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吓得苏木连忙后退一步,生怕她一个控制不住,鼻涕飞过来,那娘做的新衣服可就毁了。
听说出了人命,刘景州顿时脸色暗沉,推开下人,准备进屋看个究竟。
这时,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老嬷嬷,上前拦住了他,一脸严肃道:“二少爷,你不能进去。”
见是在府中待了几十年的唐嬷嬷,刘景州停下脚步,问道:“为何?”
唐嬷嬷正色道:“张姨娘虽然年轻,却勉强也算是你的长辈。她死时正在沐浴,衣衫必定不整。二少爷此时进去,不妥!”
唐嬷嬷所言在理,刘景州站在原地,蹙眉不语。
身为刑警,苏木自然知道第一时间勘察案发现场是有多重要,好多线索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见刘景州举棋不定,苏木道:“刘大哥,我进去看一下吧。”
刘景州知她从小出入北镇抚司,可以说是在诏狱长大的,什么残酷血腥的场面都见过,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苏木推门而入,地上有一道血迹蜿蜒而至,由花厅蔓延至寝室。屏风后面有个半人高的浴桶,里面坐着一具□□的女尸。
尸体的喉咙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长约十公分,皮肉外翻,隐见森森白骨。伤口中喷射出来的鲜血沿着死者的脖子流向浴桶,和漂在水面的玫瑰花瓣混为一体,一样的鲜艳欲滴。
因失血过多,伤口四周的肌肤有些灰白,伤痕自左向右由深至浅,很显然对方是右撇子,且是趁死者不备,偷袭得手,一招毙命。
张姨娘的脸上被利器划了数十道,整张脸几乎被毁了,这些都是在死后造成的,且不是致命伤。如果没有特殊原因,那凶手不是变态,就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
□□的女子双目怒瞪,脸上布满着张牙舞爪纵横交错的伤痕,屋内充斥着散之不去的血腥味,一时之间,死者的怨念,凶手的恨意,令苏木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前后都有窗,北面的窗户开着,叉竿稳稳地支在那,南面的两扇都是关闭的。屋内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凶手显然不是为了财。
转身看向张姨娘那具七零八落惨不忍睹的尸体,脸被毁成这样,也看不出原来是何模样。
但据刘景州所言,张氏深受他父亲宠爱,虽然没有子嗣,但在府里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
按此推断,模样应该差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