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树上挂满了各式花灯,映得夜空半亮,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驶来一只华丽的画舫,从船上走下来一个带帷帽的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两人一前一后,往酒楼走来。
陆言拙他们所处的位置靠近二楼包间,酒楼隔音做的并不好,没一会,隔壁响起了两个人的声音。
陆大人和苏木都是习武之人,耳力较一般人灵敏,此时二楼没什么人,所以将那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人,你现在真是贵人事多,想要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啊。”女子轻声细语道,娇滴滴的口音,听起来似在斥责又似在调情。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啊!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男子的声音有点苍老,听着极为耳熟,陆大人闻声色变,“你也知道,你家那位有多厉害,上次看见我身上挂的香囊就已经对我起了疑心,再不谨慎小心点……”
陆大人听得轻轻摇头。
这也叫谨慎小心?偷偷私会前,都不考察一下周边环境吗?
亏他还是负责京城治安的治中官,连这点都不清楚。
是的,身后这位跟有夫之妇偷情的,正是顺天府的治中官孙大人,陆大人的顶头上司。
陆言拙轻轻叹了口气,准备换地方。不然,上司出来,见到彼此,挺尴尬地。虽然他和苏木不是他们那种不可描绘的关系,不过让人瞧见总是不太好。
正想喊苏木走人,岂料这个家伙生□□看热闹,尤其喜欢听这种私密八卦,此时正听得两眼发直,耳朵都恨不得贴墙壁上了。
“宝贝,来,让我抱抱。这段时间不见,可想死我了。”
苏木听得差点笑喷,孙大人四十多岁了,没想到他心中还住着一个小公主,对着三十多岁的徐老半娘,这么肉麻的称呼居然也喊得出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要嘛!人家最近想你想的都瘦了,抱起来不舒服。”
陆大人则听得直想掩面而逃,吃不消吃不消,这两个中年人真是太油腻了!
“来,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柔情似水,温婉宜人的宝宝。”
说完,隔壁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陆大人听得俊脸通红,苏木趴在墙边,则听得眉飞色舞。
斜了眼苏木,陆大人暗忖,这家伙也太不像样了,得制止!
一把拉起苏木,陆大人沉声道:“别听了,我们赶紧离开。”
苏木甩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嘘,我再听会。这可是绝佳的情报,锦衣卫需要的。”
见她拿锦衣卫说事,陆大人一时还真是拿她没办法。可由着她这样听八卦,自己又坐立难安,搞得好像偷情的是他自己一样。
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人,当年她怎么说自己来着?脸皮薄的人容易吃亏。现在想来,还真是这样。
隔壁隐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女子娇滴滴地嗔道:“哎呦,我的大人啊,我可是抽空跑出来的,马上就要回去的。别把人家的发髻弄乱了,待会不好收拾。”
孙大人体贴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就是太想你了,要不……改天,我们去齐太医那?”
齐太医?哪个齐太医?
陆言拙和苏木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太医院院判齐淮齐太医。陆言拙的师父,也就是去年苏木滚下山,给她看脑袋的那个老头。
齐太医七八十岁了,手脚微颤,老眼昏花。借他的地方偷情?亏这两人想的出来。陆大人脸上隐现愠色。
“嘻嘻,再说吧,看你表现。”女子的嗓音甜而发腻,听得陆大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想让她闭嘴。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孙大人如饥似渴,明明家中有妻有妾,却还在外面勾搭别人的老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听他们商量完毕,眼看要出包间,被发现就尴尬了,陆言拙刚想按一下苏木的头,让她躲一下,苏木却先他一步,警觉地侧过身,面向窗外。
她一身男装,只要看不见脸,没人会注意到她。
女子带着帷帽摇曳生姿地走出包间,下楼梯前,瞟向临窗的陆言拙和苏木,只见两人齐齐望向窗外,似在欣赏河边美景,也就没在意,缓缓而去。
“走了。”陆大人唤道。
女子走了,孙大人为了避嫌,必定要过一会才走。此时不走,待会就要撞见了。虽然没必要怕他,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不是。
苏木点点头,两人下楼结账,趁孙大人还没出来,先溜为敬。
听了一耳朵的娇柔腻歪,再被酒楼外的寒风一灌,微有酒意的苏木顿时清醒。
望着湖畔有船驶离,这才想起,自己离开太久,大哥和庄柔估计在等自己了,再不回去,那两人也不好回去。
总不能让大哥送庄姐姐回家吧,这脸还要不要了?
身为“遮羞布”,苏木很自觉,正准备跟陆大人告辞,不想陆言拙却抢先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我送你回码头吧。”
苏木一想,也对。陆大人就住隔壁,也算是顺路。于是,两人急急忙忙赶向码头。
刚到码头,就见好多人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吵吵嚷嚷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木暗道不好,以为庄柔和大哥见面的事被人撞破了。身为罪魁祸首,苏木很有自知之明,赶紧冲了进去,看能不能补救。
挤进人群,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口吐白沫,晕倒在地,凛冽寒风中,他的双颊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看起来诡异的很。
人还没有死,手脚尚在微微抽搐,苏木正欲冲上去,陆大人却猛地一把拉住她,喝道:“干什么?你还想用那个法子救人啊?!”
苏木微微一怔,见陆大人脸有愠色,又急又气,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以为自己要冲上去,给人做人工呼吸吧。
切,怎么可能?!
自己也不是见人就有救人冲动的,那么老那么丑,自己又不是白衣天使,圣母玛利亚,什么人都救。
陆言拙深怕她又乱来,抢在她之前,俯下身,摸了摸中年男子的额头,有些发烫,但不似普通的发烧,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眼白浑浊,伴随着一些黑点,口中不时吐着白沫,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有点像清蒸后的大闸蟹,一样的通红,一样的吐白沫……
倒地不起的是礼部郎中董为正。他的腿脚不便,平时出行需要用轮椅代步,身边一直有两个小厮贴身伺候。
陆大人虽然精通医术,看完却是沉默不语,看样子他也不知道董大人得了什么病。
苏木上前,问那两个小厮:“你家大人有羊癫疯病史吗?”
其中一个小厮听了,立马跳起来否了:“没有!我家大人正常得很,除了腿脚不怎么方便,绝对没有羊癫疯的病史!”
这么激动干嘛!
苏木斜了他一眼,一旁的另一个小厮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角,轻声道:“大杨,别理她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夫人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董大人忽然醒了过来,瞪大了双目,双瞳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变得通红。
紧接着,猛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仰天长啸,把苏木吓得后退好几步,还以为他要趁着月色变身为狼人,狂性大发呢!
然而,长啸过后,董大人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这是什么情况?
周围一片寂静,陆大人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探了探董大人的呼吸,又摸向他的颈动脉,随即摇摇头。
死了?
苏木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