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苏木一身黑衣玄服,头顶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欺负众人敢怒不敢言,大摇大摆进了顺天府。
一旁的邢捕头悄悄拉着闵师爷,窃窃私语:“你说这苏家大小姐是不是看上我们家大人了?”
闵师爷轻摇纸扇,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从容笃定道:“肯定是啊!这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依我看啊,大人好事将近!”
邢捕头却不看好这事,提出了异议:“我看呐,是苏大小姐剃头担子一头热,陆大人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勉强对她礼让三分。你看他们两人,一个沉着冷静少言寡语,一个肆意妄为张扬任性,怎么看都睡不到一块去。”
闵师爷一合纸扇,鄙视习武之人的脑子简单:“你懂什么!陆大人看着冷清,却是个有脾性的人,他若不喜,谁能勉强?!”
两人为了一点没影的事,开始争论不休。所幸,他们忌惮苏大小姐的武力值,没敢当着她的面叨叨叨。
穿着男装,苏木就觉得自己有了特权,可以随意出入顺天府衙门,大大方方找到陆言拙,笑嘻嘻地八卦道:“大人,大人!我觉得郭寺卿的那六个孩子,其中必有一个跟其他人不一样。”
陆大人手头正忙,一边奋力赶着文书,一边头也不回,直言道:“你是说其中有一个孩子,被王婆婆和孟琴调包了?”
得遇知音,苏木欣喜万分,拼命点头:“是的!若我猜的没错,这个孩子是通过王婆婆之手,送出了郭府,然后再交由孟琴来处理。这也是她们二人跟郭府之间唯一的联系。”
苏木说的,陆言拙也曾想过,抬头看了苏木一眼,道:“你怀疑这个孩子是凶手?流露在外,辗转十几年后,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心有不甘,伺机回来报复?那也不用杀人吧,直接告诉郭寺卿,当父亲的还能不认回亲骨肉?除非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他觉得郭大人肯定不会认他。”
苏木点头:“这是一个可能。也有可能是留在府里的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怕身世揭晓后,失去眼前的荣华富贵,所以抢先杀人灭口!”
听起来挺有道理,两者皆有可能。
陆言拙想起苏木留下的暗探,问道:“孟琴那可有什么消息?”
苏木轻轻摇头,道:“孟琴是刚刚搬来三尺巷的,否则她和王婆婆住的这么近,也不至于最近才遇上。街坊邻居们对她的了解都不多,她也不太爱说话,只知道她丈夫早逝,有个女儿。之前,她和她女儿都在大户人家当差,后来年纪大了,她女儿就给她买了一间小房子养老。不过,没人见过她女儿,这些都是闲聊的时候,她无意间提起的。”
陆大人叹道:“要是能查出她女儿的下落就好了。”
古代没有大数据分析,找人比较麻烦。要慢慢寻找,慢慢比对,那效率简直了,有些事没个十年八年休想查到。
苏木笑道:“我已经跟我哥说了,他正在查。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别处下手。”
“哦,比如说?”
“比如说,那些随时随地都能见着的人。”
苏木笑得阳光灿烂,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狡猾,这眉眼看着居然有点熟悉,那一瞬间陆大人怔住了。
糟了,又开始胡思乱想,恍神了。
递上拜帖,没过多久,就在户部侍郎家的花厅见到了郭夫人的长女郭汝云。
郭汝云一袭银杏色马面裙,头上梳着简洁的坠马髻。因为母亲郭夫人刚刚离世,她还在服丧期,所以头上只插着一枝简单素朴的银簪。她年近三十,凤眼轻睨,眼尾微微向上扬,精明内藏而不外露。
她婆婆几年前过世了,作为嫡长媳,主持中馈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身上,而她也不负众望,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人人称赞。
当陆言拙和苏木问起家中琐事,郭汝云并没有反感而拒绝回答,而是很配合地回忆了下,这才缓缓说道:“在我的印象中,母亲虽更偏爱三弟一点,但对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就算她心中对胡姨娘的子女有所不满,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父亲不喜,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她若是苛刻了,只会激恼父亲。”
郭大小姐出阁之前,曾协助郭夫人打理府中大小事务,郭夫人偏爱幼子那是人所皆知的事,可她也没有特别针对某个孩子。
余下的五个孩子都是按照府里的份例来,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就算是对郭汝云也不例外。
没有打听到有用的线索,出门的时候,苏木有点沮丧。
对郭夫人最为了解的人肯定是她身边的人,可王婆婆安思安心都死了,郭大小姐当时年幼,好多事情郭夫人未必会跟她说。
线索又断了。
陆大人望着她,淡淡问道:“接下来去哪?继续找二小姐?”
陆言拙的话仿佛提醒了苏木,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很模糊的影子,想要抓住却又被它狡猾地溜走了,但是直觉又告诉她,如果六个子女都问过来,肯定会有所发现。
“嗯,我们再去一下郭家。嗯,不对,她应该不在城外的别院中。在哪来着,对了,好像是城中的法镜庵。”苏木说到最后,有点自言自语。
“法镜庵?郭家二小姐怎么去了那?”
苏木边走边说道:“郭家二小姐自丈夫死后,就被郭夫人接回了府里,从此青灯常伴,一心礼佛,没什么事,基本不出房门。
这次,郭府后院一大半都被火势殃及,郭寺卿带了家人去城外别院暂住,只有她没去。她现在暂住法镜庵,那里的主持跟她交好,郭家每年都捐不少香油钱。”
陆言拙和苏木到的时候,郭汝雨正好在做晚课,两人等了好久,才赶在夜幕降临前见到她。
郭汝雨跟她姐姐郭汝云长的很像,同样的一双凤眼,轻轻斜挑。可能是礼佛之人心态比较平和,她看起来没有她姐姐那么精明,也没有郭大小姐身上那份凌厉。
得知陆言拙和苏木的来意后,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就不再言语:“我母亲是心高气傲之人,做不出亏待子女的事。”
此番说辞倒是和郭汝云的很像,真不愧为姐妹俩。
苏木盯着她看了半晌,心中似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到底是什么呢?
想多了,自然头疼欲绝,临出门的时候,苏木心不在焉,居然很丢人地被庵里的门槛绊了一下,幸亏她反应够快,随手一抓一个准,险险地拽住某个事物,这才没有摔个四仰八叉,狼狈不堪。
好险,好险啊!
可回头一看,向来脸皮厚得以尺计算的苏木却脸红了。
她拽的是陆某人的腰带,再细细回忆下,刚刚好像还摸了一把不该摸的地方。呃,不可描绘,不可描绘!
能不能装不知道啊!丢死人了!
“那个……那个……”
苏木莫名心慌,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是故意要摸的?这显然不合适。
于是,向来机敏的她语无伦次了。
半晌无语,突然觉得好委屈,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又不是女流氓,看见身材好的就把持不住,定要摸上一把,试下手感。
陆大人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波澜不惊,其实他的内心很想笑。
这人不光小动作跟“她”一模一样,就连困窘起来不好意思的神态都相同。真的是她吗?真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吗?
陆言拙不敢想象。
有人曾跟他说过,凡事不要太抱希望,尽力就可以了。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做好自己,无愧于心,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两人挨得很近,甚至傻乎乎的苏木还拉着他的腰带,浑然不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大人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香,幽香袭人,沁之入肺,煞是好闻。
苏木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做了无数次心理暗示,这才恢复了厚如城墙的脸皮,没心没肺地笑着,说着不相干的话,企图化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大人?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郭家两姐妹长的好像啊,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说到一半,苏木突然卡住了,脑中灵光闪过,她明白了。
“大人,我……知道凶手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