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已经大亮。
苏木把郭三小姐的事跟父兄说完,只觉得心力憔悴,疲惫不堪。原以为父亲再疼爱自己,但这事诚如郭寺卿所言,还真不会如实上报,以免得罪权贵。
不想,苏大人听完来龙去脉,只是轻轻一笑,安抚宝贝女儿道:“木木啊,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为父必会如实禀报。什么郭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再大,能大的过皇上吗?还想让我欺君,替他瞒报,什么脑子!这次,我非参他一本,看陛下会不会帮着他。”
苏夫人则只关心宝贝女儿的食欲,这通宵熬夜替人干活的,都憔悴了。
“木木啊,不要为了这种人茶饭不思。这种事交给你父亲!他郭家敢欺上门来,我们苏家就敢把他打回去。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也不垫垫自己的分量!”
苏谦坐在一旁,一边写着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劝道:“你们两个差不多得啦。郭时昌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嘛,等他做了什么,再打击报复,为时未晚。”
亏得那冲动没脑子的苏逊不在,否则这三人凑一块,你一句我一句,鸡飞狗跳的,还让不让人在书房里好好处理公务了?
苏木撇了撇嘴,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们家是不用担心啦,我是怕有人给陆大人穿小鞋,在官场上打击报复他!”
苏大人一听,倒是来了兴致:“咦,陆言拙那小子也不肯卖郭老头的帐?看不出来嘛,后生可畏啊!”
苏木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由地想笑:“是啊,郭大人还一本正经地威胁他来着,被他软硬不吃地怼回来了。你们是没看到郭大人的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可难看了。”
苏大人抚着胡须,连连点头,也不知道陆大人做了什么,竟让他非常满意:“你放心,为父会帮着他的,不会让人欺负了他去。”
苏木微微一愣,有心说不用帮吧,好像不太合适。可默认由着父亲出面帮吧,感觉又哪里怪怪的。
没心没肺的苏木有一点很好,就是想不通的事,她不会钻牛角尖。
这不,一眨眼的功夫,吃了顿午饭,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午后,躺在暖暖的阳光下,苏木头顶绿荫,吃着新鲜的瓜果,小爱则在一旁绣着花,做着女红,静静地陪着她。
一边享受着这安宁的下午,一边跟小爱聊着郭府的八卦。
当说到郭三小姐悲惨的一生,小爱忽然抬头,带着一丝犹豫,开口问道:“小姐,你真是那么想的啊?”
苏木愣了一下,反问:“想什么?”
小爱迟疑了一下,道:“就是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的父母因为某些原因不要你,你会怨恨他们吗?”
还以为小爱要问什么严肃的问题,没想到是问这个,苏木随口吐出一块果皮,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怨恨他们啊!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呢!”
小爱:“……”
见小爱懵了,苏木好心解释了两句:“爹娘对我这么好,吃穿不愁,还从不管束我,活得这么潇洒自在,我若还有怨言,那真是没良心了。”
小爱又提了一个假设:“那也许……你本来的生活可以更好呢?”
苏木不以为然,潇洒地挥挥手,道:“我很容易满足的。这样的生活足够好了,有爹娘疼,兄长宠,再好一百倍,我也不稀罕。若真有这么回事,亲生父母抛弃了我,那肯定有他们的苦衷,我们做子女的当然要体谅。再说了,有些事勉强不得,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何必想不开,自己折磨自己呢?”
听完苏木的这番言论,小爱忍俊不禁,不再言语。
深夜,一道倩影推门而出,四下一片寂静,唯有风声绰绰。
皎皎月光下,小爱身披浅色外套,三两步爬到庭院中的假山上,从怀中掏出一只哨子,三长两短轻吹几下,没过多久,空中盘旋着一团黑影,伴随着两道尖鸣,呼啸而下,乖巧地停在她的肩膀上。
游榫翅长而尖,眼周姜黄,一双利爪绑着一对精致的脚环。小爱取下其中一只,往里面塞了一张字条,复又绑好,轻拍两下它的头,柔声道:“去吧!”
游榫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展翅而飞,眨眼间消失于夜空,犹如一道转瞬即逝的惊鸿。
陆大人言出必行,如实结案。
虽然他为人处世很低调,虽然他的案卷写的足够婉转公正,但架不住京城那把大火烧的太旺,兼之郭家名声在外,顺天府里不知埋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它的一举一动,所以郭府这点秘密最终还是没能瞒住。
虽没闹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但却成为了京中达官贵人的闲谈笑料。
为此,郭大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盛怒之下,郭大人动用了所有关系,不计一切手段调查这不知天高地厚小推官的底细。
原本打算,查出来后,定要狠狠惩治一番,以泄心头之愤。可等结果拿到手,他却又犹豫了。
呵呵!惹不起!
广平侯的孙子,还是唯一的。
想起那吹胡子瞪眼睛油盐不进脾气火爆的倔老头,郭寺卿只觉得头疼欲裂,心头滴血,怎么惹上这位大爷的孙子了。
难怪陆言拙年纪轻轻,话不多,脾气却不小,原来是遗传。
既然整治不了陆言拙,但还是可以去皇帝陛下那哭诉两句的。
郭寺卿腆着老脸,明里暗里指桑骂槐,无非就是苏家行事如何跋扈,仗着父子三人都是锦衣卫,行事肆无忌惮,尤其是苏昭治家不严,居然放纵小女儿抛头露脸,有失体统。
一开始,成化帝碍于长公主的面子,又觉得郭家这事确实丢了颜面,还好言安抚了两句。可郭寺卿尝到甜头后,居然不依不饶,得寸进尺,想要皇帝陛下追究苏家管教不严的行为。
成化帝沉默了。
过了几日,一道圣旨结束了这几个月来的闹剧。
苏谦被破格连升两级,成为了锦衣卫最年轻的正五品千户。皇帝陛下更是大方至极,大笔一挥,让他好事成双,给他和刑部侍郎家的长女赐了婚。
一时间,苏家风头无二,郭家里子面子皆无,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了。
想想也是,苏家能不顾郭家颜面,如实禀告,那是对皇帝的忠诚。若因为郭家是皇亲国戚就帮着掩埋过去,那不就成欺君了嘛。
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苏大人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大腿自然是要挑最粗的那根抱。
苏木在家得知这个消息后,笑得前仰后合,小爱连忙一把拉住她的椅子,生怕她一不小心笑得太过,摔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不行,我要去告诉陆大人这个好消息。他虽然不说,内心肯定有点忐忑不安的。”
小爱见她穿个便服就要翻墙过去,连忙一把拽住她,好言相劝:“小姐,你也稍微注意点形象啊。郭家这么一闹,有心人肯定会注意到你的,别再让人抓了错处。”
苏木虽任性张扬,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自然知道小爱是为了她好,摸了一把她的脸,调戏了一下,笑道:“知道啦,我的好姐姐!我换件衣服再过去,别吓着陆大人。”
正准备回屋换衣服,却被下人叫到了前厅。
只见桌上放着两只茶盏,似有人来过。苏大人正举着一只硕大的鸟笼,上面盖着一块黑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见苏木到来,苏大人高兴道:“木木,快来!送你一个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苏木一听,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一把掀开盖住鸟笼的黑布,发现里面有一团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打的野味吗?这也太小了,吃不到什么肉吧。”
苏木一通胡扯,气得苏大人随手赏了她一个毛栗:“别乱说!这是游榫,刚孵化出来没多久,还没认人呢。”
“游榫?什么玩意?是老鹰吗?”苏木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小小的一团,脾气可不小,顿时张牙舞爪,不知死活地啄了她一口。
苏大人见她苦着脸收回爪子,哈哈大笑:“游榫不是老鹰,是一种猛禽。若是驯服了,忠心的很,可比你养的什么阿肥啊旺财的有用。”
苏木不服,赶紧给自己的两只宠物正名:“阿肥会抓老鼠,旺财能看院子,别看它们俩吃得多,还是挺有用的。”
苏大人笑道:“这游榫若驯好了,不光会帮你打架,还会传递信息!到时,你带着它上街,更是威风,谁都不敢惹你。”
苏木听得眼睛一亮,喜不甚收:“真的啊!”
可转念一想,随之黯淡:“可惜,我们家没人会驯这玩意啊,浪费了。”
阿肥和旺财不用驯,给点吃的,自己就会抓老鼠看院子了,乖得很。这榫跟鹰差不多,都需要经过“上岗培训”,才会乖乖听话。
苏父把鸟笼递给苏木,吩咐道:“你把它交给小爱就行了,她会。”
苏木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想问小爱什么时候学过驯鹰的,自己怎么不知道,苏父却没空搭理她,出门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