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春暖花开柳飞扬,正适合探亲访友踏个青。
这日一大清早,苏夫人就把苏木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也不管她睡没睡醒,就让小爱给她一通打扮,美美地出了家门。
今日是顺天府尹邓大人母亲七十寿诞,苏大人公事繁忙,苏夫人就带着宝贝女儿和寿礼代他去赴宴了。
邓府坐落在朱雀门附近,紧依九曲河畔,占地数亩,远远望去,层楼叠榭气势不凡。此时正值桃花盛开,院内随处可见含苞待放的花蕾,隐隐暗香沁人,真是秾丽最宜新著雨,妖娆全在欲开时。
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一道小巧玲珑的木桥蜿蜒而至湖心小亭,湖畔绿意盎然,青瓦白墙隐含其内。
“苏夫人,这边请。”
苏夫人被引至湖畔水榭,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可以容纳近百人,寿宴在此举行。苏夫人坐在最后一排临窗的位置。等待的时候,苏木无聊地趴在窗棱上,不时往外看去。
席间绣衣朱履满是达官贵人,没过多时,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一个身穿朱红色福字锦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在众人的拥簇下,慢慢走了进来,正是今晚的寿星,顺天府尹的母亲邓老太太。
寒暄过后,流水般的美酒佳肴呈了上来,苏木这才有了精神,在尽量保持淑女仪态的隐忍克制下,筷起筷落,吃得不亦乐乎。
隔着厚厚的曼帘,身后隐隐传来窃窃私语声,苏木耳力极佳,好奇地听了两句。
然后,就后悔了。
“你知道那个身穿红衣,胃口极好的小姐是谁家的吗?”
“谁家的?”
“锦衣卫镇抚使苏大人的掌上明珠!”
“哦!原来是她啊,难怪行为举止如此粗俗不堪。”
苏木:“……”
胃口好就粗俗不堪了?非要假惺惺地饿着自己才是斯文有礼?
“你知道的,锦衣卫那帮野蛮人,生的女儿会懂什么礼仪?”
“就是就是,不光吃得多,还粗鲁野蛮。听说没?湖广布政使家的李公子不久前在街上被她揍了,躺了十天半个月才好呢!”
“啧啧,这么凶悍啊!难怪十五岁了,都没人上门提亲,原来是个母大虫,嘻嘻!”
“嘘,轻点声,她是学武之人,耳聪目明,别让她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不信她敢在宴会上动手打人!”
听到这,苏木一点也不气了,那个纨绔子弟李公子的红颜知己能好到哪里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她们人多,但不代表她们就是对的。
苏木懒得理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诚如对方所言,自己听到了也不会在寿宴上动手,因为她们不值得。
“娘,我吃饱了,去园子里转转。”苏木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宴会大厅。
顺着湖畔,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毫无形象地叼在嘴里,苏木一边消食,一边看风景闲晃。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八角凉亭,亭子里站着两个妙龄女子,苏木长叹一声,实在不想跟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邂逅,正想回避,亭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姐,你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干嘛?听那些官眷嚼舌根吗?我是好是坏与她们何干?用不着她们打着为你好,实则看你笑话的关心。”
“小姐,这些话可不能说。否则,更要被她们排挤了。”
“哼,她们的排挤我不在乎,我还不想理她们呢。有背后道人是非的闲情,不如多看点书增长自己的见识。”
听到这,苏木忽然停下了脚步,寻思这个姑娘不错嘛!
正想暗暗认下人,不料对方眼尖,居然先看到了她,两人相视一愣,随即苏木笑了笑,大大方方上前,打了个招呼:“这位姐姐好,我是锦衣卫镇抚使苏大人的女儿。”
对方没想到会有人偷听,正想就此离去,可见苏木上前自我介绍,不打个招呼就走显得没礼貌。
绿衣女子微微侧身,和苏木相互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苏姑娘,你好。”
听到自己的大名,对方既没有露出虚伪的笑容,也没有暗藏讥讽的语气,苏木开心道:“未请教姐姐大名。”
绿衣女子似乎很喜欢落落大方的苏木,道:“刑部侍郎之女,庄柔。”
“庄姐姐好,”苏木打了个招呼,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包零食,递了过去,“姐姐也没吃好吧。喏,杏花楼的绿豆糕,吃点?”
这没头没脑的示好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庄柔眨了眨眼,似乎被不知名的情绪牵引,居然接了过来,尝了一口,赞道:“味道不错。”
一块绿豆糕就此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坐在凉亭,看绿柳飞扬,桃花邀艳,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得越多,苏木越觉得对方是个有想法的女子,这在大明可不常见。
正打算厚着脸皮邀请对方出来踏个青逛个街啥的,亭子边的小道上忽然冲出来几个邓家奴仆,边跑边大呼小叫:“快,快通知老夫人!老爷摔倒了,现昏迷不醒。”
顺天府尹邓大人出事了?!
苏木下意识地跟着邓府奴仆往后院跑去,想到庄姑娘还在跟前,又转身笑道:“庄姐姐,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能麻烦你跟我母亲说一声吗?”
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苏木跳脱飞扬的个性,庄柔笑道:“好的,我会给你转达的。”
苏木冲她挥了挥手,也不管什么淑女仪态了,施展轻功,跟上已经跑远的邓家奴仆。
邓府后院,门口堵着好些神情慌张的下人,一个个跟无头苍蝇似的,光冲出去要去找大夫的就有好几波人。
穿过重重人群,混在报信的下人中,苏木顺利到达混乱的中心——邓大人的寝室。
顺天府尹邓大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衣裳凌乱,发髻半散,混沌的眼睛半开犹阖,脸上充满着愤懑和不甘。
老头这是死不瞑目啊!
苏木到的时候,床前已经站着一人,身形修长,一身素净的青衣看起来有点寡淡,腰间系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看背影有些眼熟,一听声音,苏木笑了,果然是熟人。
“邓夫人,邓大人四肢偏瘫,口眼歪斜,系死于脑卒中。此病于生前并无明显症状,受到刺激会突然发作,且多为猝死。依下官看来,邓大人的死并无可疑,不用再麻烦仵作来一趟了。”
陆大人的声音很是冷清,不带一丝个人感情,这在旁人听来似乎有点冷酷无情。
按理说,人意外死亡要请仵作来勘验,可邓大人是顺天府尹,且今天又是府尹大人母亲的寿诞,若被人知道请仵作来确定死因,难免会有好事之人臆想连篇。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或者说为了邓家在京城的名声,此事还是低调处理比较好。
可是……
望着府尹大人脑后硕大的肿块,苏木有些按耐不住,肿块四周那些白色粉末看起来很是碍眼,让人无法忽视。
据陆大人推断,肿块是邓大人发病时摔倒在地造成的,可寝室地上的青砖并没有破损,那这些粉末又是从哪来的呢?
且粉末是白色的,看着很是细腻,不像是地砖,倒像是某只精致的瓶瓶罐罐……
趁着没人注意,苏木环视四周,似在寻找什么。
相伴几十年的夫君突然去世,邓夫人伤心过度,一直趴在床尾抱着邓大人的尸首痛哭流涕,几欲晕死过去,如若不是身旁有人扶着,怕早已支撑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苏木就算有疑问,也不能轻易开口。三思之下,正想悄悄退出寝室另做打算,却被身后清冷的声音唤住:“怎么又是你?”
陆大人不可思议地望着苏木,那种眼神仿佛她是黄泉引路人,走到哪就有死者出现似的。
对此,苏木也表示想不通。
难不成转世重生之人的八字比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