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逍被吓得一激灵,差点也跟着沉尧来一句“陆叔叔好”,反应过来又险些一个下意识立正:“您什么时候瞧见我教他泡妞了,您有证据吗?”
陆坤气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差点张嘴来一句“老子揍你需要证据吗”?可猛地看见小兔崽子身边规规矩矩站着打招呼的男孩子,心说不能败坏市政形象,只好艰难地咽了下去:“要不是我今天在市局开会,还不知道你又捅出多大篓子来!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沉尧,少给自己爹妈添乱!”
陆逍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听见亲爹扯沉尧,霎时觉得自己委屈地宛如戈壁滩上的小白杨:“明明是我和沉尧一块遇上这事儿!为什么就骂我一人儿啊!又不是我把人约出来干架的!”
“嗨你这兔崽子什么时候还学会……”陆坤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正预备揪住他这倒霉儿子的领子展展父威,谁知那位规规矩矩的沉同学却在这时不自觉地上前拦了拦。
“叔叔……”
陆坤一怔,陆逍也满脸懵逼,沉尧正直如教科书上的五好青年,面无表情地半拦在两人中间分毫不退,整个画面看起来都很诡异。好在此时不远处了解情况的李支队长匆匆跑来:“陆处,这边情况我们基本掌握了,现在打算派小队摸过去,这人也要加紧盘问,劳驾您跟车回去送个嫌疑人?”
一面跟陆逍挤眉弄眼。
陆坤狠狠剜了陆逍一眼,这才罢手:“你们两个带着孩子上车,回市局做笔录。”
这时一直死死攥着陆逍裤腿不肯松手的小男孩嗫嚅着开口:“哥哥,我也想去救姐姐。”
陆逍噗嗤乐了,笑得前仰后合:“你?得了吧!打从那哥们儿被制服到现在就没停过哭,好意思夸海口逞能,哈哈哈哈哈哈。”
沉尧:……
沉尧想了想,蹲身牵住小男孩的手,用一种陆逍头一次接触的,几乎算得上温柔的声音讲:“轩轩,别听这个哥哥胡说八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尽管让他闭嘴。”
轩轩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大概听见“闭嘴”俩字,觉得这个哥哥就很能让多嘴哥哥闭嘴的样子,于是达成共识,狠狠点了一下头。
陆逍暗自腹诽:靠,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姓沉的孙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陆逍你怎么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陆爹的雷霆又至,陆逍只得赶紧闭嘴抱着孩子冲上警车,老实了。
做完笔录,须头须尾地把轩轩送到公安姐姐手里,陆逍和沉尧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攀上了一抹红。陆逍没正形地甩着两条胳膊,一出警局登时又如鱼得水,大喇喇地走在沉尧前头,哼着小曲儿,看起来心情很好。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或许是夕阳恰到好处地在陆逍脸上打出一道金色的光,那道光又顺势钻进了沉尧心口里哪块缝隙里,向来不屑于多言一字的沉学神突然鬼使神差地说:“我确实不知道实验室地图是怎么出现在我手机里的。”
陆逍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嚯!真是活久了什么稀奇事儿都能撞见,沉同学这是在跟我解释?”
沉尧不欲和他纠结“解释”与“陈述事实”的区别:“你把手机还给我以后,手机里多了那张地图,我一直以为这张地图是你存进去的。”
陆逍一愣,继而就是咧嘴一笑,两颗虎牙没皮没脸地钻出来:“哈?那就更稀奇了。”
沉尧一见他这笑,下意识地想起在教室里这厮往自己跟前凑的那一刹那,心里头那缕夕阳呲溜一动,很有预见性地退了一步。
“如果那张地图真是我存进去的,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坏学生恶作剧,是吧?”陆逍倒是没上前,两手吊儿郎当地一插兜,“沉同学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搭理一个坏学生的恶作剧?还是一个和你有仇的坏学生。”
沉尧并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陆逍那双余晖下格外清亮的眼睛:“你为什么那么觉得。”
“什么?”
“我不觉得你和我有仇,”沉尧推了推眼镜,他出门时原本没有戴眼镜,是在笔录签字时戴上的。镜片被夕阳打得反光,陆逍看不见他的眼睛,也并不知道这双眼睛正静静盯着自己,“相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陆逍这下觉得自己真是活见鬼了。
沉学神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陆逍横看竖看,也只能从他这张脸上看出“好看”和“刻薄”,这张脸怎么能吐出这种象牙来?
好在陆大侠行走江湖多年,深谙江湖道义,这种巷口打架巷尾和的事儿也是很常见的——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只要能够统一战线,那就能够天下大同称兄道弟。如此一想陆逍觉得沉尧这小白脸其实也没干过什么太让自己不爽的事儿,就这么看起来,也没……那么不顺眼。
于是,陆·能屈能伸·逍潇洒地一抬胳膊,一把勾住沉尧的脖子,另一只爪子豪迈地拍拍他的肩:“行啊!兄弟,你陆哥这人痛快,只要你愿意喊我一声哥,嚯!那以后你陆哥罩你啊!”
……
只可惜,他陆哥还没从“沉小弟”嘴里听到那句“哥”,陆老大的高大形象不满一周后就惨遭滑铁卢——在哀声遍地的申附中期中考里缴械投降。
申大附中作为积极响应国家考试院标准的市级优秀学校,坚决贯彻“考试乃是学之根本”的中心思想,考场打严之极致——铁腕手段的新政策一出,一度让原本还想“走走捷径”的学生们叫苦不迭。
陆逍倒不列于叫苦人群之中,这人脸皮厚,从不以稳定地拿年纪倒数第一为耻,也不屑于做那些个小手脚,白卷儿上潇洒地签上陆逍的大名之后就靠想象力答题,实在编不出的就填上“□□万岁”,花里胡哨地画完一通花,而后心满意足地睡到考试铃响。
老邓头脑袋一拍想出来的政策如下,就是打散了各班小团体,按照年级排名坐,以一头一尾为同桌,相互监督相互揭发——或许是“优等生”与“差生”之间相互看不惯的关系的确是多年来都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法子一经下发,居然十分奏效,区区两天就抓获十几例“犯罪嫌疑人”。
于是,车尾灯陆逍同学大喇喇地甩着书包走进考场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坐在自己同桌的,正把文具和草稿纸摆得整整齐齐的年级第一沉学神。
“呦!挺早啊,”陆逍咧着嘴一坐,从书包里摸了半天,没摸出文具,倒摸出一听北冰洋推到“小弟”沉尧桌上,化干戈为玉帛模式切换得十分顺溜,“喝不?”
沉尧把那听北冰洋推回来,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三角尺和圆规摆好,这才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不用,我有。”
“我靠,”陆逍对一切不含碳酸的饮料深恶痛绝,嘴上忍不住没把门,“您这做派真像我爷爷,少说八十了,是不是晚上还出门打太极?”
沉尧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擦干净镜片缓缓戴上,陆逍恍惚在他低头的时候瞥见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便听沉尧说:“不必这么自谦。”
……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的陆逍一蹦三尺高:“沉尧你他妈——!操,你才是我孙子!”
“陆逍!”讲台上正在码试卷的监考老师一见这活蹦乱跳的猴子是年纪倒数老大难,登时皱眉,“又是你,赶紧坐下,文具检查检查书本全都放下去!某些同学,自己不学无术别影响周围学生考试!”
陆逍暗自比了个鬼脸,哼哼唧唧地摸了把缺胳膊少腿的文具出来。
数学考卷如天书奇谈,初秋的风又格外暖和,什么连接点与三角形再加一条辅助线,陆逍往白卷上洋洋洒洒涂了个大名和几个“解”就算大功告成,没几分钟就与周公亲切会晤。
当沉尧有条不紊地做完最后一大题的最后一小题时,陆大爷早已睡得醉生梦死,这厮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半张脸露在外头,看起来难得很没有攻击性。窗外头阳光怪烈的,睫毛在陆逍脸颊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时不时砸吧砸吧嘴,大半空白的试卷光荣地成为口水巾。
沉尧盯着那簇睫毛看了片刻,这才回神投眼窗外,他低头检查了一会儿填空,想了想,抬手拉了一把窗帘,并没有全都拉上,恰好遮住了陆逍那一边的太阳。
陆大爷被“服务”得很到位,原本被太阳直射而禁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梦做得更美好了,只等待考试铃响赶紧解脱。
谁成想,叫醒陆逍的并不是悦耳的考试铃,也可能是母老虎的暴怒——
“陆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睡得迷迷糊糊的陆逍被惊雷炸醒,甫一抬头,就看见监考老师手里捏着一张不大的纸条,上头密密麻麻写了好些答案,就在他跟前晃悠。
“考试作弊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真行,你眼里还有没有一点儿学校的规矩!马上交卷到教务处去!”
陆逍:???
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