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你能是谁。
吴染染心里其实也没谱，但这世上都有她这种现代妖精，再多个异类也没什么。
她说：“放宽心态啊。”
白凡忍不住“我到底是谁啊？你说啊。我能接受。”
能接受个P。
吴染染骤然起身，起身时，眼皮掀开，眼里流露出一股高深莫测。
江祈年抬手拦在白凡身前。
吴染染嗤笑。
她皮肤很白，此时耳下和脖颈上又涌上那些黑青色的血管。
她说：“让开。”
江祈年没动。
“我真要他命，你拦不住。”
常尖收拢腿站起，退到墙边。
江祈年还是没动。
有时候人这个物种，思想品质就是比其他物种要高级些，甚至老天都偏爱，当人某些情绪异常突出时，周遭的磁场离子都能因人而改变。
吴染染盯着江祈年看。
这人……有过执念么？常尖为了救他儿子出来，能忍气吞声蛰伏十年，他今天站这儿又是为了什么事？
见吴染染将目光笼到自己身上，白凡心跳很快。
古书里记载，人死后会有魂魄离体这一说。
离体的魂魄游荡世间，没有归处。天地间讲究阴阳调和，而孤魂野鬼碍着生人的路，注定要被扫平。
可今天，吴染染发慈悲。
她说：“你，和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格格不入，你身边的磁场都和屋里那两个人不同。”
天生固执的人，连老天都无可奈何，死后还能以其他方式留存世间，古时称为“魂魄”，而今时今日，在科技的加成下，“魂魄”都有个有机体的形态。
白凡就是这样一缕不散的“执念”。
是暂时以人形态出现的“前人意识”。
她皮肤上青黑色的血管蔓延的面积越来越大，从肩颈钻进衣内，又从袖口伸出，短短几秒，除了头脸，裸露出的皮肤几乎都布满了这种青黑色蛛网。
蒋川在摩非提出“灵狐计划”，打造出吴染染这样的现代妖精，常尖多年驻守关外，只在工作文件里见过描述，此刻亲在看到成功体露出的妖迹姿态，内心还是大受震撼。
江祈年则无动于衷，察觉到危险，他整个人干脆挡在白凡面前，满脸戒备。
吴染染的后腰突然发出“咔“的一声，几乎是下一瞬间，没被“包装美化”过的狐尾腾空而起，“啪啪”割裂着空气，朝江祈年飞射过去。
没被修饰过的狐尾，少了层皮毛，轮廓不如之前流畅，虽然棱角分明，线条粗粝，可乍一看，还是有些几何体的美感的。
狐尾的尾尖儿打磨的极其锋利，在江祈年眼前五厘米处猝然停下。
大开大合，又急速收住，房间里气氛沉默，除开这俩人，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怔怔看着他们。
“狐尾”整体呈黑色，又泛着墨绿墨蓝的亮，像天牛的外壳，也像山野里未开化的植株。
材质特殊，极其珍贵。
吴染染嘴边露出讥讽的笑，她捕捉到江祈年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惧怕神色。
他是人，她是妖。
人怎么会是妖的对手呢？
月光流转，落入窗内，让异体表面泛起淡淡光泽。
常尖从左到右打量这只异体，十年前，她见过即将植入自己儿子体内的那条“异体”，她曾以为那条已经是大成之作，可如今，她亲眼见到了吴染染的这条“原始异体”，才知道当年目光何等短浅，这条……才是极好的上乘珍品。
异体被吴染染养的肆意霸气，和此刻的她相得益彰。
常尖背贴住墙，彻底缴械投降，如果吴染染要自立门户，那她肯定第一个追随。
吴染染声音淡淡的：“还不让开么？”
江祈年没动，他浑身僵硬，在异体面前，他发觉□□凡胎是这么渺小，可……他就是不愿意让开。
眼里添了些无所谓，他说：“把话说清楚。”
五个字，一字一顿，分毫不让。
吴染染脸上又蹦出那种讥讽笑容。
狐尾尖儿超前再逼近两厘米，她说：“蒋川入职博远，并非像传闻里那么老实，他手头应该还是有项目的。”
妖物，在他那里已经失去意义。
他开始制造有机体，用有机体盛放其他人的“意识”。
白凡就是一缕“执念”，一缕虚无缥缈的“意识”。
吴染染说：“白凡就是他新项目的实验体。”
“狐尾异体”突然像一株老树般慈祥，慢悠悠从江祈年眼前离开。
厚重的体态轻轻垂地，分裂出许多的枝条，枝条像蛇一样，从江祈年脚边路过，然后在白凡身前聚拢。
江祈年喊：“等等！”
晚了。
狐尾异体已经穿过白凡，那一瞬间发生的画面，彻底超出江祈年的认知范畴。
他顿在原地，只是望着白凡。
吴染染像是为了刺激他似的，还故意在他眼前多来了那么几次——异体在白凡身体前后来回切割，每次都像穿过一道空气。
吴染染解释：“异体存在人世的状态和普通物体不同，蒋川打造出的盛放意识的有机体，异体不能识别，所以可以轻易穿过他的身体。”
江祈年舔了下嘴唇，看向白凡。
到这一步，白凡反而没那么震惊，他其实……早就有过预感。
那次在江祈年家的厨房里，吴染染的狐尾明明已经笼下来，却在接触他身体的那一刻，从他身体里穿出去。
他毫发无伤，吴染染当时脸上露出些震惊神色。
这一路他和她同吃同住，同行同语，虽然表面正常，但他心里直到，自己一直在忽略一些事。
当时他的确恐惧到极点，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可事后也不愿意再回忆，就是他自己在逃避。
毕竟谁愿意承认自己和普通人类不一样呢？
他脸上浮上些难过，屋里还有其他人，他垂下眼，不一会儿，地板上就滴上水滴。
吴染染收起异体。
江祈年抬手，扶住他的肩膀，白凡的身子，因为这只伸来的手而微微一僵，之后他身子颤抖起来。
吴染染说：“我虽然是妖，但也是伟大科技的结晶，这世界并不只有人类，一些更高等的生物存在社会里，也是正常现象。”
以前意识只能存在大脑里，可现在，随着技术的发展，意识能从复杂的人脑信息系统中抽离出去。
吴染染：“你今天站在这，并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你必然有自己存在的理由，你不孤单，有人在等你。”
白凡身子越抖越厉害。
他曾看过“黑线”的报道，那日烧烤桌上，他无意从江祈年的手机里看到黑线微博，他没划走，而是状似无意的把内容读完。
他当时怎么劝江祈年的来着？
哥，这事儿都过去了，是王渊哥点背，你就别看了。
这话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摩非那个地方，毕竟也是他父母出事的地方。
十五年前，父母于摩非罹难，他被养父母接到家中养到十八岁，这是他对外的说辞。
当时人都怎么评价他？
惨，令人唏嘘。
在这样的通情理，他为了生计被迫倒腾珊瑚草也变得情有可原。
可他知道，不是。
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养父母，自从父母离世后，他就一直独自漂泊，他觉得自己的宿命在摩非，父母的灵魂在那里等他，他打零工赚钱，攒路费，就是为了去摩非看他们一眼。
偶然间遇到珊瑚草，是父母留给他的机会，也是父母为了让他活下去给他的理由。
他不能辜负。
诚然，他的确抓住这个机遇一朝暴富，他可以补偿自己这些年吃过的苦，让他父母瞑目。
可吴染染今天偏要拆穿这个美梦。
他问：“一切都是因为姑姑吗？”
吴染染：“是。”
白凡是白啸的一缕执念，他千里入摩非寻找珊瑚草，是因为潜意识里对白啸的追随。
他是找到白啸的关键。
也是解开白啸口中“H-X分子”的关键。
当初蒋川离开摩非一定有理由，而他的好搭档白啸选择留下，也一定有原因。
此刻眼前的白凡就是钥匙，打开当年摩非变故的钥匙。
吴染染说：“你很重要，和你姑姑一样重要，她也会为你付出一切。”
白凡被人追缴，被幕后人惦记，吴染染必须处处保护他的安全。因为眼前的路明晰，当年的恩怨还有如今的局势，都等在这条路的尽头。
今日白凡虚梦破裂，也是白凡觉醒的时刻。
在这种情况，白啸也该出来见人了。
吴染染走到床边，外头月色正好，淡淡的月光落在院里，院中任何草木都因这份月光多了些疏离。
她垂下眼，蓦然瞥到一道人影。
那人影像是古木，在院中岿然站定。
月光渡出她的身形，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女人，长发，看不清楚脸。
果然。
吴染染失笑，她觉得心里一块石头沉地，但立马又觉得很紧张。
她心尖儿微颤，扒住窗框的手攥紧，整个身子往外面探。
脑海里浮出一个人的模样。
微风撩起她的发丝，有几缕贴在她的唇上。
她目光一直离不开那个人影，声音很轻：“白凡，尖姐，你们留在这里，江队，你能和我下去么？”
到这种时刻，江祈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自知危险临近，“嗯”了声，手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腰。
两个人一起下楼。
一楼出来，头顶有庭廊棚，吴染染在阴影里顿住脚步。
这个天气，那人却穿了件白色西装。
此时此刻，偌大的院子无风草静。
吴染染的视线平直地落在那女人身上。
那女人很冷静。
她像是一尊刀凿斧刻的冰冷雕像，直直立在草坪中央，脸上嵌着的一对眼珠也正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