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一个屋檐下快半个月的人，居然没有联系方式，可见这两人关系并不好。
毕竟要不是那通报警电话，陆玉恒也不至于被三中劝退。王涛小心翼翼地打量陆玉恒不敢再提周婓一个字。
陆玉恒看他谨慎的眼神，笑着站起身：“等有空你来找我不就能见到他了。”
“真的吗？我能去你家找你玩吗？”
陆玉恒微微蹙眉，他想纠正王涛那不是他家，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你来我兼职的酒吧，也能见到他。”
跟踪被陆玉恒发现后，周婓再见到陆玉恒，总有种有点说不出的尴尬。那家麦当劳在市中心，离他家还有段距离。如果说是偶然……那真是见鬼了。
他很想跟陆玉恒解释自己跟着他是因为周涵宇，但他还没开口就已经预料到了陆玉恒嫌弃的表情，所以一个字都没说。他不说，陆玉恒也不问。二人就如那日麦当劳一样，将这件事不动声色地翻了篇。
但是尴尬归尴尬，周六周婓看陆玉恒又要出门去医院看顾敏的时候，还是悄悄打车跟了上去。
陆玉恒还和上周一样，没戴眼镜，穿了一身浅色衣服，抱着一捧满天星，笑靥如花地交给顾敏，扮演乖乖女。
周婓坐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觉得渴，起身走到自助贩卖机前按了个可乐。他余光一直在瞄顾敏病房的位置，正当他付完钱时，病房门打开，陆玉恒突然走了出来。
虽然隔了十几米远，陆玉恒没戴眼镜向他方向看过来时，但周婓还是心头一紧。
陆玉恒关上房门向他的方向走来。周婓想都没想，掉头就走，转身拉开楼梯门躲了进去。
躲在昏暗又满是灰尘的楼梯间，周婓心脏怦怦直跳。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踪人，却毫无疑问是最丢人的一次。
等到心情平复了，周婓再次默念，这都是因为倒霉的老周，要不然他大好的日子何必鬼鬼祟祟跟着小少爷！
可没想到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在周婓推开门后，再次崩塌。
陆玉恒倚靠着墙壁，偏头静静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他付了钱没来得及拿的可乐。
周婓喉结滚了滚，一时失语。陆玉恒将可乐递给他，很平静地问：“你上周就跟我来医院了吧？”
手上的可乐有些凉，上面还有些许水渍。
周婓接过可乐没说话，陆玉恒似乎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周叔叔的意思吧。”
说完，陆玉恒直起身，转身向病房走去。
周婓没想去追，但下一秒拉开可乐罐，就被强劲的压力呲了一全身。
“操！”
陆玉恒回头看他，先是一愣，随即捂着肚子笑着蹲下身。
自从发现上次周婓跟踪他，陆玉恒也小心起来。这次来的路上特意让司机绕了两圈，身后总有一辆车跟着，连司机都看出来了。
陆玉恒两次有意无意地回头，就看见他压低帽檐，侧身低头踢石子。坐电梯时，他也不敢一起乘，装作不经意地避开，等候下一趟。
顾敏吃药后，陆玉恒走出病房，正好远远看到他在买喝的，本想上前调侃两句，没想到他居然跑了。
跑了。
这个从第一面开始就霸道强势，还一度妄图让他叫爸爸的人，居然跑了。
陆玉恒捂着肚子笑得站不起来。
“你幼不幼稚！”周婓抹了把脸上的可乐，气急败坏地追上前，举了举手，“信不信我泼你一脸！”
陆玉恒笑着抬起头，“你泼啊！”
周婓举着可乐罐愣在原地。
上次他就发现陆玉恒笑起来很好看。
不过当时他笑容短暂得让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次陆玉恒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周婓站着看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笑的样子，举着可乐罐的手就那么僵在原处。
见他僵住，陆玉恒笑得更欢了。
周婓缓缓放下手，“你……”
陆玉恒没听清他说什么，兀自笑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但因为蹲了半天，突然起身再次有些头晕，眼前一白，愣在原地。
“没事儿吧？”周婓想抓住他的手臂，但看了看自己满手的可乐和陆玉恒纯白的衣服，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陆玉恒看着自己手，还没回过神儿来。
“小样吧，洗洗不就干净了。”周婓以为他嫌弃自己手上黏腻的可乐，把他拽到一旁卫生间。二人牵着手放在自动感应水龙头下，等着水流出来。等了几秒钟没有水，周婓拉着他的手左晃右晃寻找感应。
“坏了。”陆玉恒说。
周婓问：“别的楼层也有卫生间吧？”
陆玉恒犹豫了一下，说：“我妈房间里有。”
“早说啊！”周婓抓着他走出卫生间，径直朝病房走去。
“周婓，”陆玉恒踉踉跄跄被他快要拽到病房门口才回过神来，甩开他的手，“我妈睡了，你小点声。”
“知道了。”周婓有点无语。不就是洗个手么，他又不是来打架的。
陆玉恒走到病房门前，按了门口开门的按钮。病房门缓缓打开。
这门原来是自动的，只能从外面打开。
周婓皱眉。来的时候他路过很多病房。病房门都很普通，病人也可以自由活动。
这种限制病人自由的门……难道陆玉恒他妈病得不轻？
可不是不轻么，儿子都能认成女儿。周婓盯着陆玉恒的背影微微蹙眉，十分费解陆玉恒他妈是有多瞎，才能把他认成他妹。
陆玉恒长得的确好看，但绝对不是娘炮的那种好看，肩膀虽然瘦，但骨架却是男孩子的标准倒梯形，尤其是他戴着眼镜冷眼看人不说话的样子，气场几米开外没人敢靠近。
不过陆玉恒多数时候都在演，演乖巧，演社会，演懂事，演可怜……他总能根据不同的对手，给出最能让对方满意的状态——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不过陆玉恒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后，就彻底放弃在他面前秀演技了。
两个人都知道，看过真实，再如何演，都是假的。
陆玉恒侧身看了眼床上安睡的人后，才悄悄打开门边卫生间的门。看他蹑手蹑脚的模样，周婓也自觉紧张起来，放慢了脚步，跟他走进卫生间。
顾敏的房间跟其它房间比起来，简直从贫民窟晋升到总统套房。上次只是远远从外面看了一眼，不过是冰山一角，转进去才发现这间房其实是标准的两居室，有病床的算是卧室，再往里面还有书房，书房中央摆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
不过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门。
阳台上开着粉色黄色叫不出名字的小花。
只是阳台上焊上了细密的栏杆，将窗外蓝天分割成无数条。
整个房间装潢风格也不像病房，更像是普通女孩子的闺房，粉粉嫩嫩，窗帘上还有浅色的小心心。
顾敏躺在病床上。枕头边还有一个巨大的HelloKitty。
地板上也都铺上了软绵绵的毛绒地毯……病房是白色的，书房是粉色的。所有的房间都有监控。
周婓叹为观止，走到厕所的时候感觉已经快要丧失语言功能了。
不过浴室倒是十分简陋，只有一个淋浴、马桶，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洗手池。
洗手台前的镜子完全用水泥镶嵌在墙壁中……周婓看了半天，怎么看都像是不锈钢的。
周婓一边冲洗一边小声问：“她发病的时候会伤人吗？”
陆玉恒低头擦干手上的水滴，重新将方巾挂在挂钩上，“她自杀。”
“啊……”周婓呆了一瞬，连忙关上空流的水龙头，甩了甩手。他终于明白为何从他一进门就有一种进入婴儿房的感觉。
除了钢琴，其它所有的陈设都像是专门为不会走路的婴儿准备的，绝对不可能磕碰受伤。
“走吧。”陆玉恒不安地叮嘱，“轻点，别吵醒她。”
“哦。”周婓刚要转身，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在空寂的病房中，欢乐的铃声十分刺耳。周婓掏出手机，定睛看到来电显示——小肥羊——准备接起，但下一秒手机就被陆玉恒握住，大有要抢走的意思。周婓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太突然了，只下意识也攥住手机不被他抢走。二人抢夺过程中，手机一直在响。
“挂了！”陆玉恒用气音威胁他，“快！”
周婓莫名其妙地挂断手机，呆呆地看着脸色惨白的陆玉恒，“怎么了？”
陆玉恒推开他，笑着上前搀扶，“妈……”
周婓转头才看到顾敏，他也知道顾敏看到了他。视线碰撞的一瞬，不知为何周婓心里咯噔一下。
“再睡一会好不好？”陆玉恒轻声哄劝，试图挡住顾敏的视线。
顾敏瞳孔已经扩散，似乎没看到他，也没听见他说话，只把他当个碍眼的障碍物一巴掌推开。巴掌落在脸上，陆玉恒趔趄着向旁边晃了一下，彻底暴露了身后的人。安静的顾敏瞬间爆发，尖叫着向周婓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婓从小打架，打过人，也被别人打过，可哪怕面对拿着砍刀冲他跑来的人，周婓都没这么害怕过。
毫无章法的巴掌和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身上，力气还出奇的大。周婓被打得睁不开眼，感觉自己被一群人尖叫着围殴，最后一双冰冷有力的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周婓瞪大双眼，憋得眼睛通红。
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面目狰狞，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她尖叫着：
“周涵宇，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