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遮掩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啪嗒——”一声响起,防盗门从外打开个缝隙,光自缝隙中透过,有人探着脑袋蹑手蹑脚走进房中。
这里是安市某高档小区。
“这家我看了很久了,没人住,咱们今天血赚。”那人小声地朝身后跟着的人说。
他们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观察许久确认目标,今日终于实施行动。
跟在身后的人有些畏手畏脚,“哥,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回去?”那人语气有些焦急,“锁都撬了你跟我说回去?”
“可是……”
“别跟我说可是了,凡事都有第一次,咱们……诶呦……”话说到一半,那人脚下一踉跄,不留神便被绊倒在地,他吸着凉气摸了摸摔疼的膝盖,口中念叨着“什么破玩意。”随手将电筒的灯光照去。
一张瞳孔睁大的脸被灯光照亮,落入眼中。
“操……操……操……操……”他狼狈朝后退去,大喊着爬起身,“死人了!死人了!”
尖叫声将午夜的沉寂打破。
凌晨五点,这个绝大多数人还在梦会周公的时间,异案所却被一起命案叫醒,集结到此地。
异案所,顾名思义,异常案件调查所,隶属于国家调查局的特殊案件调查组织,成立五十多年,专业针对死状凄厉,死因不明的诡异案件。
凡是以上几类案件,将直接移交给异案所。
警戒线一路自电梯口拉到案发现场,异案所众人靠着墙面,耷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叮——”一声响起,有人自电梯里走出来,所有人被他吸引去视线,纷纷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队长。”
“头儿。”……
来人轻飘飘看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抬脚跨过警戒线。
喻束,安市异案所一队队长,为人严肃,被戏称为“行走的纲纪”,主要是指这人一本正经,恪守规矩,往那一站就能让人有种如同看到校规的压迫感,令人生畏。
喻束显然也是才从睡梦中脱离后匆匆赶来,身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却并不妨碍好身材一览无遗,肩宽腰窄,隔着衣服都能想象到下面的好身材,走廊灯光昏暗,将他的脸照得影影绰绰,剑眉星眼,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煞是好看。
“王野。”喻束嗓音沙哑,沉着声问。
那名叫王野的队员听到喻束叫他匆匆走来,“诶,头儿。”
“里面什么情况?”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案发居民住所走去,王野姿态拘谨,生怕做错事似的。
这姿态要说也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身旁这位不通人情世故为人绝对严肃的队长。
王野清了清嗓子,将那口卡着的痰顺走,拿出张资料,方才缓缓道:“刚从物业那里调来的记录,案发现场房屋业主叫林如意,经对比,该案死者就是林如意本人。”
说着,王野将资料递给喻束。
“不过头儿,这个现场我刚到的时候看了眼,有些……”王野说到这欲言又止,朝喻束这边靠近些,压低声音,卡了半天才找到个形容词,“有些诡异。”
“诡异?”喻束咀嚼着王野的形容词。
王野来到异案所已经许多年,看过的现场不少,已经过了毛头小子看到现场会咋咋呼呼的年纪,这倒是勾起了喻束的兴趣,让本还带着稍许困倦的大脑迅速清醒起来。
话说到这,里面痕检的工作已经完成,有人出来叫他们进去。
“那案发现场第一目击者呢?”喻束将资料收好,接过王野递来的手套和鞋套,问。
“是俩第一次作案的小贼,结果倒霉遇到这种事,最终东西没偷到还踉踉跄跄自己报了警,为首那个被吓得现在还没回过神,小的好点,但也是一问三不知。”王野说着,指向门口墙面,“不过从屋内痕迹以及门口窃贼标记的符号来看,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屋主信息已经叫人去查了,很快就能确认死者信息。”
余光在墙面用铅笔画的三角形符号上停留了一下,这是窃贼盯上目标一贯的标记方法。
喻束弯腰去套鞋套,余光却是落到身旁王野的鞋上,他皱眉,“你挑的颜色?”
王野闻声低头看,嘴角一抽。
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换鞋,脚上穿着的是他女朋友买的粉红色大棉拖,鞋套都遮不住的粉嫩。正想开口解释,就听一旁的喻束淡淡开口道:“下次别穿拖鞋来案发现场。”
其实对于服装,由于职业特殊性,喻束一向不多说些什么,但是案发现场突发状况众多,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拖鞋行动起来不方便。
“明白,下次会注意。”王野松了口气,他们队长单身多年,不理解“女朋友送礼”这种操作也正常。他默默安慰自己。
进入案发现场后,异案所法医李皖正蹲在尸体旁,面色沉着,喻束看着,走近些便明白了王野口中的诡异。
案件死者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舌头半露,一双眸子干瞪着,睑结膜充血,死不瞑目,从面部特征看去是典型的机械性死亡。
竟像是自己掐死自己似的。
蹲下身去,喻束摸向死者掐在脖颈处的手,稍用力了些,纹丝不动。
这双手已经发生尸僵,连死了都没脱力。
有趣。
唇角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几分笑意,扭头看向李皖,喻束问道:“死者情况怎么样?”
“死者林如意,女性,该房屋业主,三十五岁,死亡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仅发生局部尸僵,死亡原因……”李皖顿了顿,对上喻束的眼,点了点那双掐在死者脖子的手,“血液不凝,括约肌松弛,睑结膜、面部充血,舌半露,典型的机械性窒息导致死亡,大概率是自杀,但不能排除他杀。”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该死者手腕内侧有多处刀口伤疤,应该是刀具自残形成,但最后她却选择了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李皖指着死者的手腕处,补充道。
身后跟着进来的王野听着李皖这话忍不住开口,“那这会不会间接证明是他杀呢?自杀的话,哪有自己掐死自己的,这合理吗?”
“你问我合理吗?”法医年纪比他们大上许多,是所里的老人,看过的案子和尸体比王野出现场的总和还多,轻佻笑了声,“来异案所这么些年,咱们何时遇到过合理的案件。”
王野一噎,说不出话来,这倒也是,若是寻常案件,也不会落到异案所手中了。
“痕检怎么说?”喻束问道。
痕检那边听到喻束的话走过来一个人,“屋内生活痕迹几乎没有,应该不是常住地点,另外,从现场痕迹来看,除了窃贼的痕迹,便只有死者一个人的脚印。”
也就是说,没有别人。
喻束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手搭在蹲着的大腿上,两指腹轻磨,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
“监控调过了吗?”
“小区监控物业那边已经发过来看过了,道路监控和交警队联系正在调取。”王野回答道,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头儿,这是小区开发商,老板。”
喻束:“……”
“叮铃铃——”房间内响起闹钟声,电子钟突兀的女声报时,“现在是,2020年3月12日早晨6点。”
六点了。
远处晨光通过窗帘照射进来,在屋内落下一条斜晖,女声回响在这寂静的房内格外诡异。
“咚咚咚……”
玄关处传来敲门声,众人闻声扭头看去,只见一人身旁放着个行李箱,他正对着光,看不清脸,声音清朗,似是少年。
“请问,是死人了吗?”
“……”
这问句着实是让人不知道该怎如何答,死了?还是没死?怎么说都好像哪里怪怪的。
“先生,异案所办案中,还请配合工作离开现场。”喻束站起身看向门口那人,语调冷清的说。
那人似是没听到一般,反而抬步走入屋内,离开光影反射,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少年模样,身着嫩黄色卫衣,按道理如此鲜亮的颜色该是将人脸给压下去的,可这人却在这嫩黄色的衬映下使得整张脸生得更为白皙好看。
脸颊粉嫩,唇瓣殷红,一双鹿眸微眼,嘴角隐隐约约的梨涡熠熠生辉,眉眼柔和却又不带女气。
卫衣宽大,让少年的身材看着纤瘦单薄,但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却是线条流畅,一点也不像疏于锻炼的模样,他只站在人群中一身气质卓然,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不能忽略。
喻束看着来人,一瞬间恍神后,这似泥娃娃般好看的人就已经走到自己身前。
“你好,我是凌榆,新来的。”
少年手中摊开的证件就这么摆到喻束眼前,喻束视线停留半响,随后缓缓移开,落到凌榆的脸上,“新来的?”
“对啊!张所没有跟你说么?”凌榆收起证件,想当然的说。
没有。
喻束抬手揉了揉眉心,无疑,此刻他心情算不上美妙,面前这人不是经过正规途径进来的,而他事先也没有得到通知,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俗称,走后门。
盯了面前这半响,喻束又默默加上个后缀。
走后门的花瓶。
人们欣赏花瓶是因为他好看,但干他们这行的,一摔就碎,要好看有什么用?
然而凌榆对此似是一无所知,将证件潇洒一合,直接绕开喻束到了死者身旁。
他蹲下身端详半响,手扶着下巴,随后也不知是看出来些什么,兀自咋舌,“诡异,着实诡异。”
“你看出点什么了?”王野好奇问道。
“这人,一定是自杀。”凌榆说。
“那我说是他杀呢?”喻束开口道,“并不能排出他杀后将手放置脖颈处伪装出自杀的可能性。”
凌榆听着喻束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鼻尖,只见这人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开玩笑的成分,心中划过几分嘲弄,暗想,还异案所队长呢,这点东西都开不出来,这人也是关系户吧?干脆挪位让他干好了。
瞳孔在眼眶里转了个圈,凌榆藏起眼中的嘲弄,走到喻束跟前,歪头问:“那如果我能证明就是自杀呢?”
喻束挑眉,凌榆那副小狐狸打算盘的模样全数落在他眼中,于是伸了伸手,微扬下巴,面上看不出喜怒,“你最好能证明,不然,从哪来回哪去。”
这人说话可真欠,凌榆撇嘴。
蠢蠢欲动的手往喻束的脖子伸了伸,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转而勾住王野的肩膀,笑道:“麻烦借我用一下。”
王野:“……”诶,我是无辜的啊。
凌榆抓起王野的手,“你摸摸她的手。”
“啊?好。”王野依言去碰了碰。
“掰得动吗?”凌榆问。
王野一愣,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是了,掰不动。
这也就是说,这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掐死了自己。
这个想法在王野脑海中浮现,心中“咯噔”一下,说不出是何种慌乱。
一个人……怎么可能掐死自己呢?就单论人本身的求生欲而言也是不可能的。
“懂了吗?”凌榆扭头看向喻束,唇角上扬,带着少年独有的娇纵。
“所以呢?”
所以呢?凌榆一噎,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一句骂人的话卡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好半响才咽下去,解释道:“死者置于脖间的手全然掰不动,这意味着什么呢?这就意味着死后手被迫放于脖间的可能性完全排除,如此程度的尸僵,只能是死前强而有力地压迫着自己的脖颈导致。”
“所以,她就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