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摊开在桌面上,不同的名字全然相同的字迹。
凌榆看着心中实在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相比起凌榆的茫然,喻束则是淡定从容许多,他将几张试卷合拢,拿起林芊梓的作业本,将它们一起装入证物袋。
“拿回去,去她们学校找出对比就能知道结果了。”喻束说。
凌榆一愣,“啊?”
喻束瞥了凌榆一眼,“考试卷总不至于让对方写。”
凌榆这才反应过来,心想也是,考试的时候两人总不可能把试卷丢给对方写,别说愿不愿意,就条件也不允许,监考老师也不是瞎。
之后两人又在陈晓云的房间看了许久,除却残留的鬼气和相同字迹的作业,其它的再没有线索。
不过从陈晓云的衣柜和平时使用的物品来看,家中情况虽不算殷实,但陈母的确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吃穿用度。
凌榆和喻束摸着衣物的标签,看着上面的品牌标志,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他们并不能从这里面去判定些什么,吃穿用度只能说这位母亲未曾苛待陈晓云,并不能推翻林芊梓之前说的话。
况且,林芊梓那天说得也的确是“很好,也很不好。”
边界太模糊,让人能有很多猜想空间。
“噼里啪啦——”
屋外传来嘈杂声,隐隐约约掺杂着辱骂和歇斯底里还有陈母的劝阻声,喻束和凌榆都被声音吸引过去,抬步往外走去。
客厅内,刚刚紧闭的家门被打开,陈母正站在门口手足无措,面上带着几分慌张,拍着膝盖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她的余光看到从屋内走出的凌榆和喻束两人,求助般扭过头来,“两位,快来帮帮忙啊。”
凌榆和喻束快步走过去,才走近落入眼中的便是混乱一片。
狭小的楼梯间里,地面上正躺着个女孩,屈膝抱头,被一名女子拿着拖鞋抽打在身上,时不时还用脚踹在身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难听话。
“养了也没用的废物!!吃了老娘的东西光长肉不长脑子!!”
“没出息的东西,跟你那个死鬼老爹一样,一辈子活在烂泥里!!”
“考试又给我考成那个鬼样子,人陈晓云虽然死了,好歹死前也拿了个第一,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死?”
话实在难听,落在耳中,身后本拦着的陈母面色全白了,颤抖着手就冲了进去,一耳光扇在那女人脸上,死死扯住她的头发。
“贱人!!”陈母咬牙切齿的说,她眼眶泛红,语气中都带着几分颤抖,“你她妈再说一遍!!”
变故来得太快,连喻束和凌榆都没反应过来,看着纠缠到一起的两个女人和地上的看不清脸的女孩,一个去分开女人,一个去扶女孩。
喻束从中间将陈母和女人分开,凌榆去扶女孩站起来,也是这时,两人才看清地上人的脸,那人居然是林芊梓。
那打她的女人是谁……
一切都不言而喻。
是她的母亲樊惠。
被喻束扯开的陈母依旧气得浑身颤抖,瞪着对面的樊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而樊惠在这时却是无端冷静了下来。
“林芊梓。”她扭头看向被凌榆扶着的林芊梓,叫道。
林芊梓身子微微一颤,似是下意识般往凌榆怀里缩了缩,垂在身侧的手揪紧衣服。
只见樊惠将手里的拖鞋一丢,穿到脚上,讥笑一声,朝家门扬了扬下巴,“怕什么?回去吧。”
说着,转身往敞开大门的家中走去。
林芊梓垂着头,脚似是在地上生了根,凌榆搭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
他想说别回去,想说带她走,但话到了嘴边却是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了,他能带林芊梓去哪?这毕竟是她的家,就算凌榆愿意,林芊梓也不一定愿意。
凌榆能做的,似乎也不过就是扶着她,让她别跌倒,林芊梓腿脚本就不好。
离开的樊惠没听到林芊梓跟上的脚步声,又扭过头来,看向林芊梓,“怎么?还要我请你?”
林芊梓身子僵住,似是受到最后的审判,缓缓抬手将凌榆的手拿开,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凌榆就在这时拉住了林芊梓的手,他说:“别去。”
林芊梓看向凌榆,眼中无关,面色麻木。
凌榆见过许多人,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他在林芊梓的脸上甚至没有看到一点生的希望。
“我带你走。”凌榆终究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他试着忍耐过,但不说,他会良心不安。
林芊梓唇瓣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是被樊惠刻薄的声音打断。
“怎么?这位先生还想当着一位母亲的面拐卖女儿?”樊惠靠在墙面,双手环胸,面色戏谑,“亦或者说,先生喜欢我女儿,想娶她?”
林芊梓面色一滞,看着凌榆,眼中终是有了波动。
但凌榆未察觉到这个,他看着对面的樊惠,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樊惠倒是一副好商量的表情,“什么意思?就是你如果要娶我女儿,五十万彩礼,这人你今天带走,如果没有,就让她回来。”
凌榆捏着林芊梓的手紧了紧,这完全就是卖女儿。
樊惠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时间过去了很久,凌榆拉着林芊梓的手心都开始冒汗,樊惠也已面露不耐,嘴里骂骂咧咧说着,“没钱就撒手。”
林芊梓也一直看着凌榆。
五十万,凌榆是有的,但他说不出一个“好”字,他若是说了,林芊梓就真的成了件商品,但他若是不这样,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求助的目光投向喻束。
“樊女士是吗?”喻束徐徐开口。
一边的樊惠看向喻束,“怎么?这位也有兴趣?”
喻束没搭理她的话,从口袋里掏出张证件,“或许你刚刚没听清楚,我们俩,是执法人员。”
执法人员四字落下,到了樊惠耳中,让她面色也凝固一瞬。
“根据《反家暴法》,刚刚你所做的一切都可作为证据和法律依据,剥除你对你女儿的抚养权。”喻束说道。
本以为樊惠听着这话大抵会收敛,谁知却是轻蔑一笑,“呵,执法人员了不起?异案所了不起?你有本事就去告我,让国家剥除我的抚养权!!”
喻束也没料到樊惠这反应,还想说些什么,就看樊惠恶狠狠看向林芊梓,“还不给我死过来!!还没听出来呢?人家不愿意娶你个瘸子,嫌五十万贵!!”
林芊梓被樊惠这话说得显然彻底僵在了那。
“樊女士!”喻束开口准备说话,却是又被打断,这次开口的是一直没说话的林芊梓,“够了。”
林芊梓将手自凌榆手中抽离,她看向喻束,“喻队长,你别说了。”
喻束一愣。
“反正你们也不愿意救我不是?”林芊梓说完这句,抬步径直走入家中,等到凌榆和喻束再回神时,门已经“砰”一声关上。
一时间,整个楼梯间,只剩下凌榆、喻束和陈母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陈母情绪也不好,她看着凌榆和喻束,叹了口气,“两位今天先回去吧。”
说罢,她也转身进屋,关了门。
两头都是闭门羹,让凌榆和喻束眼对眼,心中俱是无奈,只有离开一个选择。
坐到车上,凌榆长吁一口气,心头从刚刚林芊梓进屋后便闷闷的喘不过气,他心中到底还是过意不去。
“我想帮她的。”凌榆说。
他没料想到,自己的行为给林芊梓带来了再一次的伤害。
“这不是你的错。”喻束说,“若是你真的掏了五十万,那才是糟蹋了她,况且……”
“况且?”
“她才十七岁,未成年,你掏了钱那不是娶老婆,是贩卖人口。”喻束指尖敲打着方向盘,“犯法的。”
凌榆抿唇,也不知喻束这话是在安慰他还是如何。
“不过,有件事需要注意。”喻束面色严肃将身子侧过来看向凌榆,“早前还不太确定,但刚刚我可以确定林芊梓她说谎了。”
“嗯?”凌榆眉头微蹙,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你还记得那天林芊梓对陈晓云和母亲关系的描述吗?”喻束问。
凌榆自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那也是他后来在第一次见面是对陈母说出那些话的原因。
——“我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分明这些话是对外人也说不出口的难听,怎么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却那么自然的脱口而出?”
回忆在脑中翻涌,疑点也随之露出水面,凌榆脑中忽然出现了个大胆的想法。
林芊梓那天的描述,实在太像是刚刚的她了,世界上会有两个人有如此雷同的经历吗?这两天和陈晓云母亲的接触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内,早前那股心中的诡异感愈发明晰。
陈晓云的母亲,像是那样的人吗?对待女儿苛责的人。
不像,真的不像,一个人或许可以伪装悲伤,但是长久以来的细微习惯确实无法改变的,一个人对另一个是不是真的好是可以从细节之处看到的。
就像刚刚陈晓云的母亲冲上去打林芊梓的母亲,又像早前说起陈晓云喜爱表演时陈母眼中的笑意。
这些都是不易察觉但是却无法控制便流露出来的。
凌榆心中动摇着,他看向喻束,喉结微动,压抑着情绪问:“你确定吗?”
“凌榆。”喻束盯着凌榆,面色严肃,“重要的不是我确定吗?而是你确定吗?”
凌榆沉默。
“你心里也已经有了想法不是吗?”喻束说。
“我该怎么做?”凌榆问。
喻束将那份放着相同字迹作业的证物袋拿出。
“只需要去确认一番,或许我们就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