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思逸和林如意有一段?
这大抵是案件发展至今最大的发现了。
坐在车上是凌榆还有些恍惚,昨天会场谈话时袁思逸的模样还在他的眼前,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到了谈婚论嫁地步的前女友,在得知她的死讯后,无论是否还有感情,再谈论些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
可是,采访时那么情真意切,最后又是为什么会分手呢?出身不好又是什么意思?
凌榆发现,自己跟着这个案子至今,好像连死者的信息都还没搞清楚。
没有去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那个,我看采访说林如意出身不好,是什么意思?”凌榆问。
喻束正在开车,目视着前方,“这是案件基础。”
言下之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跟着查案?
凌榆一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的确是有些太不上心了,或许身边的人都曾向他说过,但他可能没有仔细听或者是直接忽略了。
说到底,他因为来到这里的目的是魂阵和兄长的死因,对其它的便就也没那么在意。
凌榆轻叹一口气,有些懊恼。
“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职。”喻束开口道,“如果连这也做不到,不如尽早离开异案所?”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间隙的劝退他啊。
凌榆心想着,但是说到底自己理亏,这事做的的确不对,便道:“抱歉。”
来了两天了,这是喻束第一次看到凌榆这么认真诚恳的低头,刻薄的话瞬间卡在喉间说不出了。
提前打过电话会登门拜访,到了白沙地产凌榆和喻束没费什么功夫就见到了袁思逸。
这会儿正值下班时间,但袁思逸却依旧很忙,凌榆和喻束到了以后还让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空下来 。
看样子老板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袁思逸抱歉的说道,“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冒昧登门,耽误到袁老板工作,十分抱歉,但是事关命案,无法怠慢。”喻束说,“我们此次拜访主要是想询问关于你和林如意小姐的事情。”
袁思逸面色如常,“昨天见面我已经说过了,我和林小姐不熟。”
喻束面上不置可否,手却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递到袁思逸面前,“哦?是吗?”
手机上正是凌榆查到的新闻。
刚刚还面容缓和的袁思逸瞬间神情剧变,唇瓣颤动了几下,随后恢复平静。
“袁老板口中说的不熟,就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地步的前女友?你这般隐瞒,我们是不是有道理怀疑你具有作案嫌疑?”
回答喻束的是袁思的沉默。
时间流逝着,办公室内十分安静,落地窗外的夕阳光线照在袁思逸身上有股说不出的落寞感,也不知过了多久,袁思逸终于有了动作,他端起茶杯,缓缓吹了吹,微抿一口。
“我没想到,几位居然还有当私家侦探的潜质。”袁思逸长吁一口气,说。
喻束听着这话,眉头轻挑,不甚在意。
“我和林如意,的确有那么一段。”袁思逸说这话是语调轻轻的,似是回忆着什么一般,“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几岁年纪的感情,和这次案件没多大关系。”
——茶杯升起袅袅雾气,温热挥散,牵引多年前的时光。
在袁思逸的人生中,那是年轻荒唐的一段往事。
他初遇林如意,是二十一岁那年,那时的袁思逸还未接手公司,过着浪荡的日子,每日在酒吧浸润着,醉生梦死。
林如意是酒吧的服务生,说是服务生,其实就是说着好听的说法,真实就是陪着客人喝酒,顺势再卖几瓶酒拿提成的陪酒女。
至于袁思逸是怎么注意到了林如意,当然是因为林如意长得漂亮,那时候的林如意不过十九岁年纪,嫩得都能掐出水,在人员混杂的酒吧任谁看了都是想要吃上两口的存在,这里面当然也包括袁思逸。
但袁思逸这人,多少是家底丰厚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素质高,看上喜欢的女生也不可能强抢强卖,而是买了几瓶酒,加了联系方式,认认真真的开始了解认识起来。
在认识过程中,袁思逸知道了许多事。
知道了林如意家中重男轻女,所以十八岁就主动脱离户口离开了家,一个人到安市打拼。
知道了因为她文化程度不高所以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去发廊当洗头妹,但工资不足以支撑生活,于是晚上又去酒吧买酒。
知道了一个女孩在城市打拼,一日三餐泡面掰成三份吃,只为多存些钱出人头地,让重男轻女的父母后悔。
年少时的袁思逸与大多数男性一般心中有着英雄情结,在面临林如意这样人生苦难的漂亮女生时总会生出些拯救的心思。本就有喜欢加持,便让他对林如意更加细心。
多金细心温柔的小少爷与贫困苦难的洗头妹,怎么听都像言情小说里的俗套故事情节,连在一起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故事到这儿怎么听都是桩好事,但很多时候,言情小说的惯常套路并不能全部套用到现实生活。
袁思逸和林如意在一起三年,这三年里袁思逸接手了家中公司,林如意顺理成章被袁思逸安排到白沙地产工作,那时候的袁思逸想着,等到公司事务稳定下来就与林如意结婚,但林如意却似乎并不这么想。
白沙地产成了林如意地产生意的启蒙之地。
她出卖了袁思逸,将公司的机密卖给对家公司得到一大笔钱,置当时才接手公司的袁思逸几乎于死地,自己则用那一大笔钱创办了现在的公司。
“她说她穷怕了,拿着我的钱也不安心,她觉得这世界上能靠的住的只有自己。”袁思逸回想起当年事发后那次见面林如意说的每一句话,“她还说,嫁给我,只能证明她嫁得好,不能向她的父母证明女孩真的有用,最后一切都会归结到结婚上。”
他其实能理解林如意,成长中父母所带来的的痛苦太大,烂泥里生长出来的人,拼了命也想登上顶峰,也因此不择手段。
但理解归理解,他做不到一点也不难过,这么多年不打扰已经是他做出最大的让步。
“我是喜欢过她的,从我想要娶她回家就能看清楚,但她对我感情不深,敌不过利益在眼前。”袁思逸说着,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拿着卖我赚的钱开了公司,但是实力撑不起一个公司的发展,最后走上歧途。”
“这次地皮她几乎将全身身家财产都丢到上面了,结果人死了。”袁思逸说到这居然莫名笑了,吐着烟圈给出总结,“人心不足蛇吞象,吃不下还强撑,只能被撑死。”
最后这句话落入凌榆耳中,引得他连连抬头看去,心中说不出作何感受,无论是李常炎还是袁思逸,对林如意养小鬼的事情似乎都是知情的。
吃不下还强撑,只能被撑死。
林如意在这块地皮上付出太多,想要的太多,当欲望到达一个临界点,就会被反噬。
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和林如意,大概就这点事。”袁思逸说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她怎么死的我不清楚,这么多年了,或许我早已不爱她,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安好。”
或许我早已不爱她,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安好。
从白沙地产大楼出来,凌榆和喻束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他们对别人的往事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要查案而来,最终却被迫听了这么一段往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徘徊在里面郁结着。
“袁思逸的话大概能信多少?”凌榆双手插进口袋,对喻束问道。
喻束摇了摇头,脸颊因牙齿咬合而鼓起些许,随后开口道:“多半是真的,关于林如意的情况和王野之前查到的情况相差无几。”
到底是别人的故事,其中内里多少真真假假只有当事人知道,只不过现在看来,袁思逸的嫌疑是彻底洗清了。
但随着他的嫌疑洗清,便就让才有了眉目的案件又陷入瓶颈。
这般想着,喻束叹了口气,道:“回所里吧。”
晚七点。
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凌榆看着腕表一下一下转动着的指针,有些无聊。
扭头往办公室的方向看去,喻束还待在里面没有一点要回家的迹象,他不走,凌榆也不好先回去,一来没有钥匙,二来他想蹭车。
腿上的黑黑像是感应到了凌榆的心思一般,从他的腿上跳下去,往办公室跑去。凌榆见此连忙跟上,只见黑黑抬抓直接将虚掩着的门推开,一抬头就对上正好扭头看过来的喻束。
“那什么……”凌榆有些尴尬,视线落到黑黑身上,俯身将它抱起,笑着询问喻束,“工作累了,你要抱抱猫么?”
喻束一愣,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直到猫被塞进怀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但摸着黑黑软乎乎的毛,又实在舍不得还给凌榆,便什么也没说,默默撸猫。
“你在干嘛啊?”凌榆问。
喻束一边揉着猫一边看着白板,“梳理案情。”
白板上的字密密麻麻,连向袁思逸的哪条线已经被打了把叉,但在旁边却是写了“歧途”两个字,还打了个问号。
“梳理出什么了么?”
喻束:“没有。”
“那这是什么意思?”凌榆指着“歧途”两个字问,关于案情的事情,喻束总是不太愿意跟他说,他原本倒是无所谓,他不想说就不问了,但是今天因为车上的那席话,凌榆觉得自己应该负责些。
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他总得有点异案所组员的觉悟才是。
“袁思逸今天说的话,虽然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但是关于林如意的死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喻束说,“他说林如意拿着卖他的钱开了公司,但是实力撑不起一个公司的发展,最后走上歧途。”
“他没说歧途到底是什么,但是这大抵就是案件关键。”
凌榆:“那你当时怎么不问?”
“凡事都有个度。”喻束说,“袁思逸是个商人,很精明,没说明白点到为止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其它的,问了也不会再说,逼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凌榆点头,若有所思,视线落到喻束抱着猫的手上,这人嘴上说着话,一本正经,撸猫的手倒是一直没听下过,抱猫跟抱孩子似的。
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凌榆挑眉。
“诶,喻束。”凌榆叫道。
喻束扭头看来,“嗯?”
“你其实,很喜欢猫吧?”凌榆看着抱着黑黑爱不释手的喻束问道,脸上带着几分调笑。
喻束抚摸着猫头的手一僵,直接否认,“没有的事。”
“哦~”凌榆拖长音调,不置可否,“那可惜了,黑黑看起来很喜欢你。”
“……”喻束唇角抽了抽,听着这话有些想笑,但却仍旧压抑着,“嗯。”
“既然这样,那就不麻烦你抱它了。”凌榆心中起了坏心思,语气遗憾地伸手就要过去抢黑黑。
抱着黑黑的喻束手比脑子快,几乎是没经过思考的就往后躲,做出动作以后整个人都僵住了,空气中是说不出的尴尬。
“不是不喜欢吗?”凌榆看着喻束,眼中带着笑意。
喻束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凌榆戏弄了,有些生气,但又不想放下手中的猫,于是板着脸道:“回家吧。”
说罢,他抱着猫转身离开。
违心的话说得毫无波澜,配上那张严肃正经的脸,若不是那双抱着猫不肯撒开的手,还真是十分具有欺骗性。
凌榆了然,不再说什么了,点了点头,忍着笑意。
哦,口嫌体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