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一句告白的话被黎然说得委委屈屈。
俞希第一个反应是:啊,他喜欢我。第二个反应是居然被他抢先了。第三个……去他的三个,他激动地抱起黎然原地转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放下黎然后,他还是郑而重之地表达了爱意,“现在没有鲜花,没有礼物,没有见证人……该有的都还没来得及准备,但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他看着黎然的眼睛,说,“我爱你。”
黎然觉得自己快要高兴死了,他以为自己会大笑大闹,可是一张嘴哽咽声先溢出来,水雾漫上眼睛,他第一次知道,高兴到极致也会想哭。
俞希心疼极了,把他搂进怀里,在耳边呢喃:“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黎然发泄过后又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埋在俞希怀里不肯出来,俞希笑道:“这就害羞啦?来,让我看看梨花带雨是什么样子的!”
黎然推开他,眼睛红得和小兔子一样,俞希走近牵起他的手,黎然挣了挣,俞希握紧了些,问:“不让牵?”
黎然低头不说话。
俞希故意逗他,“那我松手啦?”
黎然咬了下嘴唇,手上用力。
两人第一次牵手,俞希因为逗人,手都被牵紫了。
恋爱后两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也有一些改变,去洗手间变成了两人一起,出来时黎然嘴唇必然是红的;回宿舍的时间变晚了,总上演你送我我送你你再送我的戏码。
有次从图书馆出来,黎然把俞希扯到角落里狠狠咬了一口,“我可太舍不得你了。”
俞希心软极了,恨不得把黎然打包带走。
恋爱中的人总希望能无时无刻在一起,恨不得和对方合二为一才好,俞希也舍不得黎然。
大三开学,俞希提前两周到校,暑假全靠手机解相思,太不够了,远远不够,他想黎然想得抓心挠肺。黎然也想他,中间提了好几次要去找他,可是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在准备惊喜。
“亲爱的,在哪儿?”俞希问。
黎然:“在家。”黎然家就在本市。
俞希说:“出来。”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传来一声尖叫,“你到学校啦?”
俞希笑着说:“是啊。”
黎然比走秀后台的模特换装还快,迅速收拾好自己一路跑下楼,又跑到小区门口,看到俞希单手插兜,站在街边含笑看着他。
他频频看向红绿灯,着急地想冲过去,红灯三秒倒计时时,他左右一看没车,朝街对面跑过去。俞希伸手接住他,两个年轻人在街边紧紧地抱住彼此,用力搂紧对方,宣泄心中的思念。
来来往往的行人以为只是朋友久别重逢,都善意地看着他们。
俞希贪婪地嗅着属于黎然的味道,想把他揉进骨血,想亲吻他,他有很多想法,可是只能深吸一口气,松开心爱的人,他们的爱情是禁忌,并不受人祝福。
他怜惜地看着黎然,心里有些疼,光明正大,是他永远给不了的。
黎然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满眼满心都是俞希,眼里的爱意随着笑容溢出来,散逸在空气中,空气都变得甜蜜了。
俞希想牵起他的手,犹豫了一下只是轻轻捏了捏,拍拍他的手臂,“走,带你去个好地方。”这里是黎然住的小区,他不想给黎然带来流言蜚语。
俞希高二时转过一次学。他初中就隐约感觉到了自己“与众不同”,后来他在网上查到了一个词“同性恋”,上面那些污言秽语刺伤了他的眼睛。在很多人眼里,同性恋=变态、艾滋、滥交……
那一刻他有了深深的罪恶感,如同一个罪犯不敢活在阳光下。他把那个秘密埋进心底最黑最暗的地方,从此他心中就多了一块儿无人之地。他强迫自己阳光开朗,做一个正直的普通人。只是每到深夜,那个秘密趁他睡着时就会悄悄地爬出来,在他心里撒欢儿。无数个早晨都被噩梦吓醒——和他关系好的同学都围着他指指点点,骂他是变态。
上高中以后,他看了不少关于同性恋的文学作品,那些文字无疑治愈了他,他开始慢慢接受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也慢慢接受同性恋是正常的,只是恰好喜欢的人是同性罢了。
他放松警惕,开始去交好朋友。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他把秘密告诉了好友,然后全班同学都知道了,旁边班同学也知道了,最后在全校流传开了,比传染病的传播速度还快。
老师找他爸妈谈话,他爸脸色青黑,他妈妈眼睛通红,当天,他被带回家。一进门,就被他爸一脚踹倒。
很快,他们一家人搬去了另一个城市,因为他是同性恋的消息很快传到他们小区,甚至他父母的同事都知道了。他爸妈不堪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选择了搬家,那之后,他开始了住校生活。
当时他爸问:“你能不能改。”
他小声回答:“这是天生的。”他以为能得到他爸的理解。
没想到他爸说:“那好,我养你到18岁,也算是尽到监护人责任了……”他爸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
俞希带黎然来到一个小区,离他们学校骑自行车15分钟,这里是学校的福利房。
俞希把一枚钥匙放到黎然手心,“开门。”
黎然心跳得很快,手有些颤抖,房门打开,空中飘着很多彩色气球,地上铺满了红色花瓣,花路的尽头是一大捧玫瑰花,他又惊又喜,颤声问:“这是什么?”
俞希轻轻推着他的后背进屋,反手关上门,“惊喜!喜欢么?”
“喜欢。”黎然喃喃道。伸手去摸了摸吊在气球上的丝带。
俞希从身后抱住他,在柔软的发丝上落下一枚吻,“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好么?这里就是我们第一个家。”
黎然笑着点头,“你把这里租下来啦?”
“对。”俞希弯腰抱起黎然朝里跑,欢声笑语传满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俞希整个暑假都在另一个学长开的装修公司打工,又在网上接了不少画图的兼职,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来用,实在没时间去见黎然。想吗?想得心都痛了。可是他想给黎然一个家,这样他们晚上不必在宿舍楼下难分难舍,可以回到同一个地方,想牵手时就牵手,想亲吻时就亲吻。
这一天黎然一直在笑,说了很多遍“我爱你。”
开学后两人正式同居,一起去买了情侣拖鞋、情侣毛巾、情侣牙刷,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周末时俞希就会下厨,俞希太会做饭了,在外面吃过一次的菜就能做出来,而且味道更好。
黎然第一次知道,俞希以后的愿望是开一家私房菜馆。选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自己设计建造,他连设计图都画好了,画了很多张,大概有五六厘米厚的一叠图纸,每一张黎然都很喜欢。
俞希也第一次知道黎然是蔡琴老师的狂热粉,写作业时要哼她的歌,做卫生时也在哼。
俞希笑着说:“到时一定要请一个乐队,每天都唱蔡老师的歌。”
两个男生的生活也可以井然有序,也可以充满诗意和浪漫。反正黎然在这一方小天地快乐地要登天了。他负责做卫生,俞希负责做饭。周末两人有时在图书馆,有时去外面吃顿好吃的,在顺便带一束鲜花回家。
他们也不是总在一起,课程安排不一样,有时有人先走,另一个就送到门口,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还嘱咐道:“好好学习。”
另一个会回吻,说:“好好看家。”
日子平淡而甜蜜。
当然,也有过波澜。
那是大三的冬天,俞希感冒拖了一周都不好,可是周末有个兼职必须去。黎然不太乐意,想让他请假。
俞希说:“没事,画完我就回来了。”给新装修的房子画一个沙发背景墙。
那天黎然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应该让俞希好好休息的。冬天天黑得早,俞希担心他一个人害怕,总是尽量天黑之前赶回来,即使来不及也会给他发条短信让他放心。可是那天黎然一直没收到短信,打电话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他心里慌乱极了,以前也有打不通的情况,可是他从未如此慌张过。他担心是不是出事了,拿起外套想去工地看看。
走到楼下时收到了俞希的短信:宝贝,让你担心了。我这会儿在医院,你带着洗漱用品来见我好吗,别着急,冬天天冷,打车过来。
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头冲上头顶,黎然想大哭一场。他颤抖着回复了两个字:等我。
然后跑回家收拾好东西,打车到医院,一路跑到病房,看到俞希的那一刻,眼泪决了堤,他颤抖着问:“你怎么了?”
俞希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过来。”
黎然大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问:“你到底怎么了?”
俞希笑了下,“别怕,就是很轻很轻很轻的肺炎。”俞希一直低烧,画画的地方刚刷完乳胶漆,房间里味道重,可是冬天天冷,一开窗户手就冻僵了,门窗紧闭,他在里面画了将近7小时。中间一直很难受,业主看他脸色苍白,让他改天再来。他担心颜色不一致,咬牙坚持,从梯子上下来落地,才发现双腿发软,之后就意识不清了。
他一笑黎然更难过了,眼泪连着线。
俞希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黎然按住他,“你别动。”一滴热泪滴到俞希手背,烫得他心口疼。
“好好好,我不动。”俞希心疼地帮他擦掉眼泪,“对不起,我保证很快就好好不好?”
黎然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我不喜欢你生病。”
“我错了。”俞希说。
“你快点好。”
“好。”俞希温柔地回答,“我保证,你别难过。”
一直被俞希照顾的黎然也开始磕磕绊绊地照顾人,帮俞希洗脸,擦身子,回家熬汤带来,大部分时间还是去外面饭馆买的,他厨艺实在是堪忧,汤里的血沫子都没打干净,一股腥味儿,也就俞希不嫌弃。
一周后俞希出院。一楼大厅是玻璃门,黎然在镜子里看到他和俞希的身影,俞希瘦了一圈,衣服都不合身了。悲痛之情汹涌而至,逼得他眼睛发红,身体发抖。俞希很坚强,一直输液手背上一片青紫,他从没有叫过苦,黎然也尽全力照顾他,回护他的病体,可是俞希还是遭罪了,看着这么虚弱的俞希,他难受极了。
俞希笑着安慰他,“回去的路上买束花好不好,庆祝我出院。”
黎然点头,两滴眼泪滑落脸庞,隐在毛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