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在呢
黎然连着两日滴水未进,他爸妈只是过段时间进来看一下他的情况,也没有劝他喝水吃东西,可能在他们心里,吃喝并不是什么大事。
俞希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发了很多条短信。他没接,也没看。他还没想好怎么道歉,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留学名额没有了。
他过年的时候还承诺以后他就是他的归处,以后每一年都有他陪他过年,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啊……黎然紧紧攒着胸前的衣服,太痛了,心真的可以痛到无法呼吸。
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通知栏上显示着短信内容:宝贝,你回来,有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查看了完整内容: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回来,我求你了。
视线逐渐模糊,滴在屏幕上的泪珠晕染着字迹,他看不清内容,大拇指留念地摩挲着俞希的名字。
前几天他们的未来还是五彩斑斓的,仅仅一天的时间,颜色逐渐被黑暗吞没,只剩下漆黑一片,他看不到丝毫的光。
周日下午,他爸再次进入房间,还是那句话,“你想好了吗?”
由于缺水,黎然嘴唇干裂,起了很多白色的皮,他目光如一潭死水,“你把名额还给他,我就同意…… ”他紧紧咬了下下唇,跟吐出一块儿心似的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分手。”
他爸审视地看着他,“黎然,你应该了解我,我不喜欢讨价还价,也不喜欢耍花样。”
黎然突然笑了下,“我当然了解你,所以我很认真地在和你谈条件,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办到了,我就和他分手,从此再不往来。”
“行!”他爸出去了,没过多久又回来,把手机丢给他,“我已经和他们院长讲过了,这是聊天记录。”
黎然仔仔细细地看了上下文,把手机推到一边,提了最后一个要求,“我想亲自和他说。”
他爸沉默地看着他。
黎然说:“我不亲自和他说清楚他不会死心的,你也不希望藕断丝连吧。”
“提醒你,如果被发现还有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也不会有挽回的机会,我希望你铭记这句话。”他爸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黎然叫住他,仰着头,傲然又倔强地问:“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威胁我?”
他爸蹙眉。
“因为你知道我对他是真心的,你知道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他,你更知道我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他受半分委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能这么狠心!”他嘶喊出来,“那是我的感情,我的爱,我的真心,我的一切啊…… ”
他撕心裂肺,他爸却无动于衷。短暂的沉默后,他爸说:“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
房门关闭,黎然倒在床上,不被允许?不被谁允许?爱一个人需要谁允许?他又哭又笑,几近疯魔。
黎然回家了,他站在家门口不敢进去。门后对他有致命的诱惑,他愿意一辈子和俞希住在这里,里面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他不敢回想,那些回忆有多美多幸福,他就知道自己有多痛多难过。
他站在门口无声地哭泣,从站着到靠着墙到蹲下,太难受了,好几次都感觉呼吸不上来,他想,要是能这么死了就好了。
最后,俞希听到门口的动静打开门,看到了蹲在地上哭得不成样的他。
俞希沉默地抱着他进屋,把他搂在怀里小声地哄,温柔地亲吻着他,呢喃着:“别怕,别怕……”
俞希越温柔,他越难过,心中的悲伤翻滚着惊涛巨浪,他在浪中快被淹死。
俞希的一颗心也跟着抽痛,巨浪也朝他迎面扑来,他无处可避。
咸涩的眼泪流进心里,俞希突然明白黎然为什么如此难过。他慌张地开口,“不要分开,不要这么对我,你不是说好了要当我的归处的吗?黎然,不要让我没家了,不要让我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插进黎然的心脏,在这一刻他就死了。
黎然不敢看他,也不敢让他看自己,所以紧紧地抱住他,轻声说:“你不是说过不想我因为你改变人生吗?我和你一样的想法,我希望你好好的。”
俞希一直在摇头,“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不要这么对我,我不想再无家可归了,我不想一个人……求你了,黎然,我求你不要丢下我,求你…… ”
黎然紧紧搂着他的肩,一句“我不走”几乎要冲破紧咬的牙关,手机铃声疯狂地响起,那是催命符。他擦干眼泪,可是一开口新的眼泪又落下来,他听见自己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父母,我不能不管他们……”
他清晰地看着俞希眼里的光芒暗淡下去,良久,俞希开口说:“那……”一张嘴眼泪就流进嘴里,再流到心里去,“那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吗,等以后…… 以后他们可以接受了…… ”
“不好!”黎然打断他,“他们不可能接受。”
俞希张了张嘴,眼里的迷茫让他难过,俞希从来都是坚定的,从未迷茫过。
俞希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住他,“那…… 那我等你,一直等,等你来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俞希的脖子上,他没注意,只是死死地看着黎然,眼里是祈求。
“没用的,忘了我重新开始吧,以后…… 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他会给你一个家。”黎然狠声说。
铃声再次响起,黎然没时间了,他最后一次抱住俞希,在他后颈处落下一枚吻,说:“忘了我。”
俞希突然用劲儿,死死地抱住他,“不要走,不要走…… ”
黎然用力挣扎,两人摔倒在地上,黎然挣脱开,跑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俞希眼里的痛在翻滚,他不忍再看,转身离开。听到俞希喊:“我等你,黎然,我一直等你,你回来…… ”
俞希一直喊着“你回来”,电梯门合上,声音也跟着消失,黎然再也没有力气站着,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两人的故事到这里完结,许漾和陆诜对视一眼,又是一场因为父母反对造成的悲剧。许漾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问黎然,“你知道我和俞希是怎么认识的吗?”
黎然看着他。
许漾说:“我开车经过,那天刚好有些堵车,我心烦地看向窗外,刚好看到他翻过栏杆,从桥上一跃而下,只有心死的人自杀才会没有丝毫的犹豫。幸好当时堵车,很多人下车救援,他运气好,没撞到石头上。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恰好桥上有位医生在,不然,你们可能就天人永隔了。”
黎然浑身战栗,那是后怕。
“你想,这得多大的概率才能活下来。”许漾说,“他一直在等你,他有家山顶餐厅,环境很美,他自己装修的,餐具也是自己设计的,那家餐厅叫渡口。他说他也有一个送别的渡口,他要在那里等你回来。你确定还要让他一个人苦等吗?”
黎然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发出“啊,啊……”的惨痛哭声。他的那颗心,经历了由生到死又由死回生,连灵魂都跟着痛起来。
许漾不忍直视,靠在陆诜的肩上,红了眼眶。物伤其类,看到相爱的两人分开这么久,太难过了,最难过的是他们依然爱着彼此。牛郎织女尚可一会,他们之间怎么就隔着天堑。
俞希和林超谈完事情,出门送他离开。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乌云,可能又要下雨,俞希想。突然,起风了,侧面刮来一阵狂风,他偏头躲开,余光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跌跌撞撞朝他跑来,他视线像被钉住了一样。
那张满是眼泪的脸瞬间把他扯回过去,他觉得难以呼吸,想逃离,双腿却僵硬着无法动作。突然,那个人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摔倒,他想要伸手去扶,那人却很快爬起来,直直地朝他扑过来。那人像一个哑巴,满肚子的委屈和伤痛无法讲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啊……啊……”的叫着,每一声“啊”里的苦痛是那么的浓重,连路过的陌生人都不忍心多听,这得多难过啊。
俞希只是错愕了一瞬,他抱着怀里的人,慢慢露出笑容,他终于有家了。
许漾、陆诜和林超都站在远处守望着,不是属于他们的幸福,却从内心为这对恋人高兴和祝福,而林超眼里更多了两分艳羡,他眼睛有点热,抬头看着天空,他心爱的人在天上看着他呢。
俞希带着黎然回家,他前年买的房子,简单装修,里面的生活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门口摆着两双拖鞋,茶杯是两个,咖啡杯是两个……只是另一份一直在等他的主人回来,今天,终于等到了。
俞希蹲下来帮黎然换鞋,黎然拦着他,“不,不用,我自己来。”
黎然膝盖上都是泥,之前那一下摔得结实。俞希给他换上拖鞋,又抱着他进屋,把他放在沙发上。起身的时候黎然不松手,他轻笑,“我去给你倒点水。”
黎然摇头。
俞希坐下,把他抱在怀里,两人都没说话,心离得很久,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他们安静地消化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开心大喜的日子,外面却下起了大雨,可能是老天都在为他们感到辛苦,雨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突然响起闷雷,黎然抽动了一下。
“嘘,别怕。”俞希亲吻着他的耳朵,轻柔地捋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别怕,窗外暴雨再狂澜,也淋不湿屋内的你,我在呢。”
黎然慢慢放松紧绷着的脊骨,安心地睡着了,他睡颜如孩童,睫毛被眼泪濡湿,脸上还有泪痕。俞希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他酸涩难耐,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别怕,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