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岩等人去把黎荫带回队里的同时,小肖那边也有了重大发现。
队里的所有人都在针对黎荫做全方位调查。黎荫在年初的时候盘下过一个画室,当时原画室老板实在经营不下去了,所以将画室低价转让,黎荫花了几万块钱接手了这个画室。
“他一个大二学生,接手画室干嘛?不会是想创业吧?”林子川赶到小肖找到的画室地点,问。
“哎哟,林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大二学生开画室招生创业,赚一大笔钱,不稀奇,市里可是有先例的,当时那个学生还获得了‘年度大学生创业之星’的称号。但不同的是,那个学生虽然才大二,但社会实践经验足、沟通能力强、能吃苦、肯坚持,具备了一位创业者应有的品质,他开画室创业成功是在意料之中的。而黎荫这个人,性格内向、不合群、不爱说话,怎么看都不像个适合创业的人,所以,黎荫这个画室盘下来之后就一直闲置着。”小肖是个八卦王、实事通,各种新闻热点了如指掌。
林子川想了想,疑惑道:“他们哪来的钱盘下画室,都还是学生。”
“启动资金当然是找父母借啦,那个开画室创业成功的大学生一开始就是找父母借的钱。然而黎荫就比较古怪了,我们联系过他的父母,他父母说黎荫没有找过他们借钱,不知道他盘下画室的钱从哪里来的,他们甚至不知道黎荫盘了个画室。”
白离云和原姝都在,因为这里很有可能是第一现场,所以法医和痕检不能缺席。
白离云工作时总是全神贯注,他用生物血迹鉴定试剂盒还原现场血迹。这一方法检测血迹的原理是,鲁米诺与血红蛋白和过氧化氢酶中的血红素发生反应,显出蓝绿色的荧光,这种检测方法可以鉴别经过擦洗和时间很久以前的血痕,是刑事侦查的重要手段。
试剂盒告诉大家,这里曾经鲜血遍布,凶手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擦洗才让这里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可这世上没有不留下痕迹的犯罪,即使是百万分之一含量的血痕,也能被血迹鉴定试剂灵敏地捕捉到。
画室的角落处,在堆得乱七八糟的画具中,林子川等人找到了一把杀牛刀,刀上同样用生物血迹鉴定试剂盒检测出了血迹,这就是杀人分尸的凶器。
因为是画室,不可避免地有画油画所用的松节油,这跟白离云从被害人头发上发现的少量松节油相吻合。
所以这个画室,就是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
面对铁证如山,黎荫没有做抵抗。或许是因为对姜燕的愧疚,黎荫本来就有投案自首的意向了,不打算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但古怪的是,黎荫异常地平静,根本不像杀了两个人还分了尸的状态,逃课被发现被辅导员叫去写检查的学生都要比他慌张得多。
“这个黎荫是不是个心理变态啊?反社会人格?变态杀人狂?”周岩对林子川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淡定的杀人犯,我去抓他的时候他还向我问好,他说‘警官好’,特别礼貌。最牛逼的是,我跟他提起姜燕的死,他妈的这人还非常沉痛地悼念了一番?”
正好原姝也在一旁,周岩便问原姝:“小姝,你是懂一点心理学的,你来分析分析。”
原姝说:“我认为黎荫不是反社会人格或者变态杀人狂,因为在以往的变态杀人狂案例中,凶手往往会对人群进行无差别攻击,选择跟他没有什么感情牵扯的陌生人下手,寻求刺激。而黎荫显然不是这种情况,他从高中起就爱着姜燕,他爱了她很久很久了,杀人也是针对性的,不符合无差别攻击的特征。黎荫杀人后落网,内心非常平静,说明他早就想到,并且早就接受了他的命运。”’
“我觉得这案子特别古怪。”白离云突然开口,“我们找到的尸块里,缺少了很多。两个人的头颅没有,男性的躯干没有,女性的四肢没有。这些东西黎荫抛到哪里去了?”白离云是法医,习惯性地对尸体更为关注。
“我也觉得古怪。”林子川道,“黎荫盘下画室的钱,是谁给他的?他盘那个画室,又不创业,又不招学生,是干什么用的?”
这时候翁冠走了过来,说:“林队,黎荫招供了。”
审讯室里,黎荫非常平和。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相貌清秀,戴着黑框眼镜,有些瘦弱,一看就是那种非常内敛的男孩子。
他的语气很礼貌,不紧不慢地述说他的犯罪过程:“我爱她,爱了整个高中时光。我们高一的时候同班,她坐我斜前方,我总偷偷看她;后来高二分班,她是文化生,我是艺术生,我们不同班了,但我经常偷偷去她的班级偷看她。上了大学,我们一同考入A大,她在经管院,我在美院,你们说,这是不是我们约好的?”
说到这里,他羞涩地笑了笑,跟想起初恋的男孩子没什么两样。可审讯室里林子川等人都觉得他这一笑让人毛骨悚然。
“可她爱上了别人啊……爱上了那个叫欧阳希的人。我这个人,不合群,只有很少很少的人喜欢我,少到几乎没有。她是为数不多的那个喜欢我的人,如果连她都移情别恋了,那就真的没有人喜欢我了,我会很伤心,很难过。”
“就因为你伤心难过,所以你杀了姜燕和欧阳希?”林子川问。
黎荫仍然很平静,“是的,我杀了他们。那天,我邀请姜燕来我的画室看画,她很为难,她知道我喜欢她,她说她有男朋友了,要避嫌。我笑道:‘没关系,你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来,这样就没有人非议了,我还可以跟你的男朋友交个朋友。’姜燕高一的时候就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不忍心拒绝我,所以就跟她的男朋友欧阳希约好一起来我的画室。她可能想,反正她男朋友在场呢,不会发生什么事。可她没想到,我准备了一个大棍子放在门后,他俩一进门,我就先重击欧阳希的脑袋,使其昏迷,然后又击晕了她。我用准备好的刀具杀了他们,并把尸体切成块,分袋装好。我去踩了点,确定哪个垃圾站没有监控,又去盗了一辆面包车,那天晚上用面包车载着一袋袋尸块抛到各个垃圾站。”
“停一下。”林子川说,“我问你,姜燕是你从高中开始就爱慕的女孩,用杀人分尸这种方式杀害自己最爱的女孩,你怎么下得去手?”
黎荫茫然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居然诡异的清澈,他说:“警官先生,我这个人,从不惹别人,从不让别人伤心难过,但如果别人让我伤心难过了,我就会用残忍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警官先生,我哪里做得不对了?”
“我们没有找全尸块,你把剩下的尸块抛到哪里去了?还有一个问题,你盘下画室的钱是谁给你的?”林子川又问。
黎荫仍然一脸茫然,“啊?你们没有找全尸块吗?我记得我全扔了啊,你们再到处找找?或者被野狗吃了也说不定。画室的钱……画室的钱……哦,我记起来了,是用我这么多年存起来的零花钱盘的,我存了不少呢。”
“撒谎!”林子川突然一拍桌子,“据我们调查,你的父母对你管教很严,他们不会给你很多的零花钱,每年的压岁钱也要上交。”
“哦……那我真的不记得那笔钱从哪里来的了。”
黎荫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由于碎尸案这种案件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警局的压力很大,刑警大队大队长陆辰远把林子川叫了去,询问案件情况。
“陆队,我觉得这个案子有蹊跷,黎荫说的供词不完全可信,还要再查。”林子川说。
陆辰远年纪三十多岁,接近四十,比林子川大了许多,他对林子川说:“队里有测谎设备,用了吗?”
“用了,显示黎荫没有说谎。可是黎荫这个人从头到尾表现出超乎常人的镇定,说明他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很有可能瞒过测谎仪。”林子川急道。
陆辰远点了点头,说:“社会各界都在给警局施压,但压力我这边会顶着,不能说外界催着破案我们就草草结案,既然还有疑点,那就要彻查。”
林子川喜道:“谢谢陆队。”
从陆队那里回来,林子川马不停蹄地去了法医室,找白离云。
“白法医在忙吗?”林子川一进法医室就问。
“怎么了林队?”白离云道。
林子川着急地一抓白离云的手,说:“跟我去一趟画室。”
画室已经被封锁了,没有人破坏现场。画室里有许许多多的画架,画架上放置着完成了的或者没完成的画。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这些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放置在这里,述说着无声的故事。
“我记得白法医曾去拍卖会买过画,应该是个行家。这次拉你一起来,是想让你帮忙看看黎荫的这些画,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什么线索。”林子川开门见山地说。
白离云一幅一幅地仔细观察这些画,说:“黎荫会画的画种很多,有水彩、水粉、素描,但画得最多的还是油画,说明他的主攻方向是油画。人物、风景、花卉,各种题材都画。”
白离云停在一幅花卉题材的画面前,评价道:“这是一幅具象画,判断其好坏,往往从构图、色彩、形体、空间、情感等方面去判断。这幅画色彩协调,完成度很高,是幅不错的作品。对了,油画的用笔也是很有讲究的,大师的笔法往往带有自己的特色。”说着,白离云弯下腰,仔细观察这幅花卉油画的笔触。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连忙蹲下来,细看画上的某个细节。
“发现了什么吗,白法医?”林子川忙问。
“这幅画,有老师补过笔。上面有两个人的笔触。”白离云说,“林队,你去画室学过画画吗?”
当然没有。林子川默默地想。
白离云继续道:“很多画室的教学方式是,当学生已经有能力独自完成一幅画时,老师会先让学生自己画,学生画完之后,老师过来点评,对学生画作上画得不好的地方,老师会示范性地在画上添上几笔,告诉学生更好的画法。”
林子川蹲在白离云身边,望着这幅画说:“你是说,这幅画上,既有学生的笔触,也有老师的笔触?那黎荫的角色,是老师还是学生?”
“学生。”白离云斩钉截铁道,“补笔的这个人,绘画功力远超于黎荫这个大二学生,这个人绝对是个大师级别的。”
林子川灵光一闪,问:“你刚才说油画的用笔很有讲究,大师的笔法往往带有自己的特色。那么,我们能否从笔触中判断他是谁?”
白离云整个人变得非常紧张,他的双眼死死盯在那幅画上被补笔的地方,一眨都不眨。“如果是其他人或许我还没有能力辨别。但是……但是……”白离云焦急地指着画说:“但是这个人,是我最喜欢的一位当代画家,我是他的粉丝,研究甚至临摹过他的画。他叫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