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乔担心他这样熬会把身体熬坏了，第二天中午就给秦肃声打了电话，叫他中午一起吃饭，“宝贝儿，你这样，我要是出任务怎么办啊！你一个电话，我可能就暴露了！”
“啊？”池乔只顾着担心秦肃声的身体，没想那么多，现在细思极恐啊！
“那我下次不给你打电话了！我发微信行吗？”
“没事儿，逗你的，我出任务手机静音了！你给我打电话，我可能还会接不到，到时候你不怪我就好了！”秦肃声逗逗池乔，池乔就什么都信，不管秦肃声怎么说，池乔都是信他的，一个二十七岁的人了，谈起恋爱的时候，真的像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一样好骗，不，十七岁的孩子现在都不好骗了。池乔的一腔赤子之心全都给了秦肃声，而刚好秦肃声也从未辜负过他。
“多吃点吧，最近我看你都挺忙的，很累吧！”
“嗯，累到都没有时间照顾你了，还要你来叫我吃饭！”秦肃声的重音停留在了照顾上，池乔自然是知道他的照顾是什么意思，两个人确实最近都比较忙，晚上回到家秦肃声很多时候直接倒在床上就睡了，而池乔总是忙着改课件，批作业，出试卷到深夜。
相比于秦肃声的体力劳动，池乔更喜欢脑力劳动，只不过，掉头发还是比较厉害的，秦肃声看他脑袋上原本的头发还是很多的，现在只能算是正常发量了。
吃完午饭池乔正往回走，要回学校，就看见学校操场上围了好多的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秦肃声怕出什么意外，也就没着急走。跟着池乔挤进了人群里，都是一帮学生围在这儿往楼上看。池乔跟着人群抬起头，就看见教学楼的顶楼站的那个人，原本以为是学生，可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门卫的赵叔。
“跳不跳啊！”不知道哪里来的学生，这一句话是有多不耐烦啊，落进池乔的心里的时候，竟然让他有些恶心。
“都闭嘴!”这一声怒吼是池乔撕心裂肺喊出来的，这世上的恶意总是无孔不入的，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可以有这样恶毒的心思！从来没有这样过的池老师生气了，不知道是因为天台上不知名的人，还是曾经一跃而下的自己，亦或是那一句不耐烦的跳不跳啊。
他在楼上说着什么，今天是个大风天，赵叔的声音全都被盖到了风里，只听到最后一句，是他跳下来的时候喊的，“儿子，爹来找你了！”
秦肃声看见有人要跳楼的时候就立刻给警局去了电话，冲进了楼里，可秦肃声爬到天台上一共也就一两分钟的事儿，赵叔就连这一两分钟都没等。从前面警局到后面学校，总共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可当民警赶到的时候，赵叔已经跳了下来，消防员赶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没有人知道赵叔为什么自杀，当时在场的学生都被吓了一跳，没有人真的想到他会真的跳下来。当时秦肃声就在天台上，亲眼目睹了赵叔是怎么跳下去了，跳下去之前，还跟他说了什么，可是他没听清。
这是秦肃声当警察两年来，第一次看见一个无辜的人就这样在他面前离开，如果他再快一步，可能就会像电影里面一样，拉住他的手了，如果他再发现的早一点，说不定，消防队就能早一点赶到，在下面铺好救援装置。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一心赴死的人，是连半刻都不会等的。
围观的学生都是午休时间值日看见的，老师这个时间都在楼里面午休，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秦肃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池乔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嘟囔，“没事的，你已经尽力了！”
当时的场景十分慌乱，别说十四五岁的孩子，就连池乔、秦肃声这些大人，都没有办法平静。
平时和蔼可亲的大爷，怎么会说跳楼就跳楼了呢？还是在学校里面，这些目击的学生，要用多久去弥补内心的失衡的秩序呢？池乔想不明白，秦肃声也不明白，可是秦肃声还是要维持现场的秩序，采集证据，所有人都目击了，这是一场自杀事件，而且秦肃声在上楼的时候，也并没有撞见什么人，所以，法医来勘探了现场，带走了尸体进行检验。
“害怕了吗？”明明在秦肃声下来的时候，还努力安慰秦肃声的人，过了这么久才终于缓过神，秦肃声走过去摸摸了池乔的头，抱住他，把刚才池乔对他说的话，又还了回去，“没事儿的，都过去了。”
池乔知道高空坠落的感受，更知道，从楼顶纵身一跃需要多大的勇气，一条生命在落地的一瞬间开始，又在落地的一瞬间结束。昨天那个接过李思瀚手中苹果的赵叔，今天就冰冷地躺在地上。
学校里的人很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学校的领导，休息的老师，还有在班里面午睡的学生，统统都跑出来了，秦肃声放开了池乔。秦肃声要和其他警察留在这里处理现场，这么大的事儿一出，池乔也需要回到班级组织秩序，池乔回到班级也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请全体班主任老师现在到三楼会议室开会。”班里的学生追着问池乔怎么了，池乔正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件事的时候，广播响了，池乔让李思瀚组织班级的纪律，他就去开会了，路过英语办公室的时候，马老师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一下。
马老师虽然是他们班的英语老师，但是向来和池乔关系一般，朝他笑一下，池乔倒是觉得受宠若惊了。池乔再回班级的时候，就是宣布放学的事情了，池乔在班级群里发了提前放学的消息，因为楼前警察在处理现场，学生的放学通道被限制了，池乔在班里面说了他们班的放学通道，带着学生出了校门之后，池乔回过头来看见秦肃声。
池乔倒是见过秦肃声穿警服的样子，也见过秦肃声穿常服的样子，秦肃声的很多样子，他都见过，可秦肃声勘探现场，认真工作的样子，却不是这么轻易能见到的。
“池老师？”漠漠在一旁拽了一下池乔的衣服，池乔才回过神来，竟然看秦肃声看呆了，“我哥不是你随时想看就能看的吗？至于要看这么久？”池乔不自觉的点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摇摇头，漠漠倒是尽收眼底，“我没见过他这样！”
“以后总还是会有机会的，走了，思文应该在教室等我们呢！”漠漠拽着池乔往回走，果然在七班的教室门口，看见了池思文，池乔带着两个人先回了办公室取东西，然后才领着他们回家。
路过警方封锁现场的时候，池乔又看了一眼秦肃声之后，才带着漠漠和思文离开学校。
晚上秦肃声回来的时候，池乔向秦肃声打听了，“就是自杀，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他留了一封遗书，是写给你的。”
“嗯？写给我的？”
“嗯，赵叔说他儿子在上初中的时候，遭遇校园暴力自杀了，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是他儿子去世之后，他才知道的，当时的班主任，校领导他们对于学生的情况多多少少都是了解的，可就是因为那些孩子家里面，有钱有势，他们就无动于衷。他去派出所报案，没有人管，他去教育局举报，也没有人处理，他在学校蛰伏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池乔听着头皮发麻，他早就知道这世界不干净，他也知道一腔赤诚不一定就会有好报，可就是这么一个朝夕相处的老伯，就是这么一个本分的人，最后却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其实秦肃声对于那份遗书还是有所省略的，太多的细节不愿意让池乔知道，“他说他原本昨天计划昨天春游的时候，伪造一起车祸，拉着那群孩子和老师一起去见他儿子的。可他看见那个老师是你，他接过了你们班小班长的递给他的苹果，他看见你把这群孩子照顾的那么细心，他当时已经在车里撒了迷药，可最后，他心软了。这些孩子没错，这样的老师没错，怪就怪造化弄人，天意把他从深渊拽了一把。”
或许善良真的不一定有用，但有善良确实也真的帮助到你，解决了一些困难，这个世界是圆的，你撒下的糖，终有一日会回到你的身上。
“可他明明都放弃了，为什么还要自杀呢？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池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从高空坠落，在他的眼前脑浆四溅，那种感觉到现在都让他不寒而栗，“他跳下楼之前有和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没听清。”秦肃声对于最后的那句话耿耿于怀，池乔刚刚问的问题，他都和江队讨论过了，但是鉴于赵叔确实是跳楼自杀，案件条理也很清晰，从遗书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感谢池乔没有让他犯下大错，他跳楼自杀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没能为儿子报仇吧。
毕竟十一中顶楼一男子跳楼自杀的新闻迅速就传遍了渭淮，公安这面确实是有一定的舆论压力，自杀案件，经过法医鉴定，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往后就可以直接交给派出所当做民事案件处理了。
晚上秦肃声睡觉之前脑袋里还是赵叔从楼上仰面倒下去的场景。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试图通过口型去判断，那时候他说的话。
好像只有两个字，但是他反复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可一直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
赵叔的遗书的最后一行，是写给秦肃声的一句话，“谢谢你的月饼！”
两年前的中秋节，秦肃声跑到马路对面，给赵叔买了两块月饼，说实话这事儿秦肃声自己都不太记得了。谁能想到自己两年前的一块月饼，竟然是结了善缘，最后的时刻还救了池乔一命，只可惜，这善缘救了池乔，救了一车学生，却没能救回赵叔。
这世间恩恩怨怨，纷纷扰扰，究竟谁是谁的因，谁成了谁的果，没人说得清，有时候糊涂一点未必是坏事，可能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冤冤相报何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