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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找上门的那一天,高薇才真正意识到了不对劲。
还是安德烈将她保释了出来,人一出来,还没走出警局门口就破口大骂,“什么脑子!光知道穿着好看,豆腐脑啊!”
高薇被骂得委委屈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啊?”
“还在装!?还搁我这儿装委屈呢?脑子呢!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的蚂蚱!你搞搞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敌人。别到时候把我一起拖下水。”
高薇有些被吓懵住了。
……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到底谁啊!”
安德烈是做产权法的高辩律师,巧舌如簧。但是没几个人知道他以前也做过公检法的指定义务律师。
他是有着深刻认知的。
人总是有那么一阵子怀揣着叛逆反骨期,安德烈是个晚熟的人,如同大部分的钢铁直男一般,校园时期以为只要自己埋头苦干,阳光雨露均撒,未来就是可期。
直到伸出一只脚,颤颤巍巍踏进社会,才意识到鱼龙混杂,学院派根本不是顶流之作,所谓的“人生唯一的公平”高考,在他眼里的龙门逐渐成为了肋骨,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人生头一次接触到那么多的大拿,大佬,被各种的吹捧、打压、明褒暗贬、明扬暗抑,郁郁葱葱的安德烈彻底懵逼了。
他和宋品、白子冠这种家道背景已经独树一帜的孩子到底不一样,他更像石缝里的草芥,吹到哪里是哪里。
看到有人剑走偏锋,不走寻常路,还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无数人顶膜礼拜,底子里也是有些羡慕嫉妒的,想着自己不比别人差,自己还有些优越,只是缺少了机遇。
于是投机取巧,做出了一两次不那么光彩的决定。公检法的秩序感是无人能右的,它就是一杆脱离了人性的秤,手握着秤的人或许还拥有人性,但秤的本身是没有人性的。
安德烈那一次摔的很重,摔到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继续爬起来。
可是有人依然发掘了他身上的光辉,将他带入了商业律师的行列。他本身是一个以目的为唯一准绳的人,没有很高的道德感导向,因此逐渐的走来也倒风平浪静了起来。
安德烈相信百因必有果,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有人处心积虑不怕麻烦的诬陷一个人,是需要极大动因的。仅仅依靠自身的嫉恨,没有一点大病,怕是支棱不起来。
所以视频一出的时候,他立刻就怀疑起了高薇。莫非,宋品的意外真的不只是个意外?真的是有什么猫腻藏在里头?
然而马上一个更强大的念头就砸了下来,与你何干?作为合伙人的宋品死了,对他来说利大于弊,而且人又不是因为他才死的,他去关心里头的真相干什么?
正是由于宋品死了,律所才空前的更需要他。正是由于宋品娶了个贪得无厌的妻子,他才有的官司打,有钱捞,不好么?不香么?真相关他什么屁事!
但是这个女人真的有点劣质,什么脑子?
“说啊!谁啊。有本事你别来找我。不说话?还不说?”
高薇咬着嘴唇,一副如泣如诉,“就一个废弃汽车处理场的场主……”
“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没、没关系啊。”
“没关系!?没关系人老酒喝多了,跑去警局举报你?说你指使他制造车祸意外,还害死了宋家的司机?你脑子呢!”
“我没有哇——我真的没有哇!”高薇一秒钟没耽搁,立马梨花带雨哭了出来,“相信我好不好?有没有一点点信任啊?我真的没有。”
“别哭了。给我收回去。”
抽泣了两下,还真收了。
“这个人呢?”
“好像叫什么鬼叔。”
“认识?”
“是林东东打工的修理厂老板。”
“谁?”
“唉,就以前出事的一个同学家的弟弟。他老是跟着我……”
安德烈眼神中闪过一道阴霾,“不会是那个叫林法沐的倒霉催吧?”
“唉,就是啊。”
安德烈按住了抽搐中的太阳穴,“我问你啊,你没事去找已故同学家的弟弟打工店老板?到底想什么呢?”
“那个弟弟他骚扰我!”
“他怎么骚扰你了?啊?怎么骚扰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勒索我。”
似乎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安德烈一手抵在眉心,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心静气起来,“高小姐,那个废车场主也就是涉案人,所以他的证词百分之九十会被采纳。就是说,他转作污点证人了,已经占据了高地。这个案子呢,它就不是我们以前讨论的那么简单了。它变成刑事案了知道吧?你现在被起诉的罪名是,涉嫌教唆谋杀,而且行为手段十分恶劣。你们是有预谋的,这个预谋还迷惑了警方,视作交通意外处理。这,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比普通直接开个车在大马路上故意轧死个人严重得多的多,明白了不?”
高薇一脸正儿八经,“为什么,它就不是交通意外了呢?它明明就是车和车相撞啊。每天不都在发生么。我查过资料了——全国平均每天发生的交通事故在6万起左右,就算不是每起事故都造成人员伤亡吧,每天平均死亡人数也要几百人了,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安德烈震惊了!目瞪口呆。连倒吸凉气缓解惊讶的情绪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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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十分的不利”……
坐在脏粉色的羊绒地毯上,高薇盘膝而坐,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安德烈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放在脚边的三部手机像奏管弦乐一样不停的发出嘀嘀、嘀嘀、嘀嘀……的短消息提醒音。
一条条催促的短信不断轰炸:【殿下!薇薇安殿下?今天不上播么?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开播啊!开播啊!小矮人们都等着喂喂,都饿饿了呢!】。【家里有急事也打个招呼吧?这样不声不响的可不行呢。大家伙都在帮殿下拼命的压评,说不见就不见,岂不是风言风语又要滋长起来了。】……
手机很快因为低电量跳出了提示,通常只要电量低于35%高薇就会陷入恐慌之中。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一个都没有了。粉丝和观众就是她唯一的家人。
“要想清楚。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场主跟宋家之间是没有任何动机的,唯一有动机的就是你!谁让你现在正和宋家打官司,争家产。”……
明明是交通意外不是么?高薇陷入了迷茫。车和车相撞,为什么不是交通意外?她人根本就没有坐上过那部车!
她连手都没有动过!她是无辜的……
要怪就怪那个废车场场主。什么脑子?!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呢?不会拒绝的嘛。
那叫他杀人怎么不去杀人呢!哦,好像真的导致了宋家司机的死亡……是那个司机短命吧?否则怎么宋老头不死,光死了个司机呢。两个人都在车上啊。
还有这个安德烈也很可恶啊!老是刑事案刑事案的威吓她,吓得她都不能好好思考了。
“一定要冷静下来,高薇。你可以的。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不也这样走过来了么。没有什么难的,不要怕……”
……
“网络上的视频希望你是真的没有做过。要是那群丧心病狂,赶着年底破案律的家伙并案合查,这麻烦就大了……”
“会不会……会不会影响我们现在的案子啊?”小心翼翼。
“现在的案子?什么案子。”
“就是,宋、宋品的遗产案啊?”
“……别想了。先把自己洗干净吧!”
“但是,是两件事情啊。不能因为这,就……就不分给我了吧?那是宋品的钱,是宋品的家产,按照婚姻法不是该先给配偶的么。你是这么说的,之前你就是这样说的。”
然后她就被安德烈赶出会客室了。
“剥夺继承权”这几个字,安德烈高还没有对高薇提出来,大概意识了到提了她也不会听的,这女人永远只听自己喜欢听的。
可是到底什么人,那样钳制着高薇?那样不希望她得到宋家的家产?目的又是什么?
除非有大病,否则安德烈是没法接受一个人毫无目的,亦或是不已自身利益为出发点,而去谋夺什么的。
“人性之中,必有黑暗。”是安德烈的座右铭。
烫金的古希腊文隐藏在繁杂的巴洛克遗风版画中,难以摩挲到痕迹。
正对着他的办公室大门,一推开门就可以看到那一幅画和隐藏在版画之中的字体。
然而大部分的人却看不到字,只能看到画,被不少同事曲解过,“高大状是个胸怀西方中世纪遗风的男人!”
那股遗风又被称之为,古代骑士之风。然而并不是。只有他自己明白。
有一个人曾令他惊悚的辨识出来过,就是西哲。
宋品没有发生意外之前,她不过只是个律师助理,过来请教他产权方面的案例,一眼盯住那幅画看了很久,“字体好奇怪啊?”
安德烈当时的心脏紧了一紧,政经大的毕业生博览古今,他有些隐忧这几个字会传到宋品的耳朵里,宋品是如沐阳光底下的人,他早有定义。
好在西哲大概是个假政经大毕业人,一点都不博古通今、开天辟地,根本不认得希腊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