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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东神色有些紧张兮兮的,“西姐!我不会受到牵连吧?”
“你的应征入伍怎么样了?”
不安的搓着手,“不是,西姐。你好好给我说,我紧张。”
司法界泰斗,沈教,号称人间青松。背书推荐是有一定分量的。
虽然体能一般吧,成绩也算不上特别优异,天赋是数学和记忆力,对机械装配有一定的熟练度。
其实国编装甲师一队已经择优录取了。但候选人还未被通知。
林东东是个十分警惕的人,历来被任何风吹草动撸掉的学员不计其数,何况他这还摊上了预谋肇事置人死亡的案情。
林小姑捧着刚刚泡好的茶走过来,西哲起身之前林东东已经身手敏捷的接了下来,“小姑,你坐啊。让姑父别忙了。我们随便吃一口就行?”
说完还求认证似的向西哲瞅了眼。
林小姑饶是心理分析师行当也不经感觉到错愕。这孩子是人格有丝分裂了?
宝尼叔还在厨房里忙着,一边炖着待会儿要送去隔离室的鸽子汤。
拿着杯子跟出来见到是林东东倒茶,默默的又回到了厨房里,林东东倒的茶,他不喝!这是滚圈人最后的倔强。
“对了,小西。早上医生和琴姐的大姐说了,人可以转出到普通病房了。”林小姑也跟着尼叔喊一声琴姐,虽然岁数好像不太对。
西哲这几天由于忙没有去医院,顿了会儿才醒悟过来,琴姐的大姐是谁。就是秦温馨生理学上的亲姐姐。
“医生说可以转普通病房了?”西哲昂起头瞄向厨房里的宝尼叔,“那是好事啊!”
宝尼叔的声音果然阴沉的从厨房里飘过来,“是已经没有什么药可以用了!除了床位费赚不到钱了,所以往外赶呢。出来也没什么,就是要更注意,一个伤风感冒的都有可能引起交叉感染。”
一个稳定的家庭关系总是要有阴阳两面的,西哲算是看出来了,林小姑就是向阳面,什么事情都好克服,什么问题都向着积极的方向考虑。宝尼叔则恰好相反。而两个人底子里却又刚好契合。
不禁联想到了白师姐和宋师兄,西哲离职的时候刚好也是白子冠回头的那次。虽然白子冠没有怎么明说,可西哲愈发隐约的意识到,白子冠是为了宋品回来的,这些年漫无目的的闯荡让她终于突破了自己,不再固守于道德的枷锁上,把自己绷的那么紧迫。
所以,若是没有高薇,没有那么草率的婚礼——甚至带有欺骗的婚礼,也许,那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西姐?”林东东轻轻踢了她一脚。
恍然抬起头来,看到林小姑耐心的端着一盘水果看着她,“没事吧,小西。看你是不是太累了?对了,你那个同学挺好的,上次被医院的人赶了出来。后来还一直拼命的道歉,每天软磨硬泡,保安都让她进去了。之后到了普通病房,她就可以过来看了,你跟她说一声啊。别天天趴窗口了,挺危险的。”
“是欢姐吧。我知道了。”
“她也是你们一个中学的同学?”
“对。一个中学的。”
“沐沐也认识的吧?”
“认识。她以前出了点事,沐沐给她写过信,她和沐沐毕业后反倒成笔友了。”
“哦。这样。”林小姑不由得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在她看来林法沐的善意是与生俱来的天赐。
在一边咬着水果走神的林东东脸色却莫名的阴森了下来,目光四散地乱瞟着,瞥到西哲的时候,骇然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吓得一口水果差点噎住。
“唉,慢点吃!”林小姑心软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西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见过欢姐么?”
林东东看了看林小姑,默默把水果盘放下,细细的回忆起来。
“她以前是校霸,在学校里经常欺负沐沐的……”西哲一字一顿,说的格外肃穆。
这番话西哲是故意说给林东东听的,在林法沐身上有着无数难能可贵的东西,可是人们看不见,因为那些从来不是人们想要看见的。人们愿意看见的,只有对自己有利的,以及对自己不利的,对自己有利的就拼命吹捧,对自己不利的就拼命打压,而其他任何与己无关的统统都扔到了角落里去,自生自灭。
林东东听完后表情若有所思,不自觉的变化着,他看向西哲的时候注意到西哲也在观察着他。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小时候几乎周围每个人都告诉他,姐姐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年长的那个孩子就是该辅助父母的,因为父母把最好的都给了最大的那个孩子,他们独享了资源。
小的那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处于劣势的,林东东很要强,而且有着撇开了父母也许是从祖父们那一辈身上继承而来的现实感,丝毫没有朵仪女士的浪漫,林教授的迟钝。
他从小没有被母乳喂养过,所以他觉得那是林法沐的错。朵仪女士总是粗心大意,他觉得那是林法沐的错。林教授扣扣索索,那是林法沐的错。
自己被寄予厚望,必须出人头地,也都是林法沐的错!
林小姑一直潜移默化的试图告诉他,作为男孩子,是应该保护家里所有人的。林东东却很聪明,他揭穿了林小姑的心眼,为什么要让他来保护家人?他是家里最小的最弱的那一个啊。
连林法沐这个姐姐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能够来要求弟弟呢?不是强盗逻辑么。
然而,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其实林法沐也在以她微弱的能力,来试图守护着他。
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他所看到的弱小,其实已经是他人用尽了生命的燃烧,而所闪烁出的星耀般的微光。
只依附强者,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成为祭奠的灰烬。
她在保护着每一个人,她在!她在用尽全力去保护每一个需要她的人,可惜却并非每一个被她守护的人都看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些微黯淡的光芒……
而当她落入黑暗之中,却没有一只手及时伸向她,仍由着她犹如浮在水面的枯叶,拼命挣扎,随流而去。
西哲记忆力很好,在她回忆过去每一点一滴的时候,宝尼叔也走了过来,默默站在一旁听着,听着听着眼角不自觉的湿润,又走回了他的厨房。
林小姑轻轻恳求了一句,“别说了。”西哲收起了话头。
但脑海里的念头始终萦绕不去。
每个人都在对她说着,“西哲,你就是走在云端里的人!”,他们说,“没有经历过,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不懂之间的痛,不懂之间的难,不懂肩头负担的重压,没有一个人的奔溃是凭空而来的。
“我们小哲是活得冷清的人,不过也很好,就不必经历太多的事”,西哲的外婆生前这样评价过,可惜外婆还是盲目自信了,人总是会慢慢长大,不能长大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当她努力试图去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意味着只能走出冰冷的堡垒,走进炮火连天之中。
……
“打算怎么做?”林小姑见气氛沉默了下来,开口询问起来。
“按照宋伯父的意思,肯定是要起诉的。属于刑事自诉范围,我作为代理人,都会准备好的。”
林小姑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那、那我们沐沐呢?”
西哲暗自惊讶,以为林小姑已经不在意了,她亲口那么说过的,“不想再纠缠了”,或许是被林教授一家人伤了心吧。
林东东这个时候毅然跳出来反驳道,“小姑啊,姐姐的事已经定性了,交通意外造成的。视频是我亲手找到的,如果能当证据我……”会那么轻易饶过高薇?会不把她按在砧板上来回摩擦?不让她把血和骨头都吐出来?就那么轻描淡的拿点钱补偿,结果搞到最后还被人当作勒索威胁,差点成为替罪羔羊?
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不知是心里愧疚还是看在西哲推荐信的份上给份薄面。
林小姑“唉、唉”了两声,放弃了这个话题,转头去厨房帮助宝尼叔上菜了。
西哲俯身倾向林东东,咳了声压低嗓音,正要说话,林东东先开口,“我知道了。你放心,西姐!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以后家里的事情我会都看着的。不会让小姑孤军奋战的,我答应你。”
答应我?为什么要答应我?西哲一脸狐疑的瞥了他,但没去驳斥他的话。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吧,不能一下子要求太过。
离开林小姑家的时候,风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宝尼叔开着车,林小姑坐在副驾驶座上端着汤,不忘嘱咐西哲,“医院里有人的,不用太担心。琴姐家里人手实在转不过来的时候我们会跟你商量的,不用一直跑过去了,你白天工作辛苦!”
又瞥了一眼大侄子,“送你西哲姐姐回家啊,听到没有?”林东东一脸乖巧顺从的点了点头。“对了,你妈妈的病,唉……那是需要时间静养的。你大了,知道怎么做的,说多了你也不喜欢听。跟你爸那头能商量的尽量多商量商量,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的,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然后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其实你爸挺看重你的,一直觉得你……有出息。”当中那个停顿,西哲猜测是,“比你姐姐”有出息。
……
后来林东东倒是做了件令人惊讶的事,劝服朵仪女士与林教授离婚了。
林教授马不停蹄再婚了,婚礼的时候林小姑和林东东都去了现场,没有什么表示,各自默默吃了顿饭就回来了。
林东东入伍前拜托了林小姑去看看朵仪女士,虽然林小姑对朵仪女士充满了不认同,甚至那么几分怨愤,但林东东早就认准了的,在家庭的事情上,小姑是会退让的人,而他的亲爹不会。所以与其拜托父亲,不如拜托小姑。
后来的后来,林小姑对西哲感慨过一句,“小子现在倒真懂事了,如果我们沐沐还在啊,姐弟俩互相扶持扶持,唉。”
西哲心底轻轻的说,那也未必。林东东对林法沐的恶意,出自本能的竞争心理,若是林法沐真的还在,他倒真未必是肯合作的人。反而不嫌事多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