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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哲,你接电话啊!】
……
【西哲。接电话好不好?理理我啊。你这样,我害怕啊。】
【西哲,……】
……
从司法局听证会出来,资格执业证书永久吊销。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从绿荫中洒落下来的阳光格外刺目。
林小姑也听说了这件事,西哲不确定是不是欢姐告诉她的,她只能彻底关了电话,免得一通又一通的询问电话打进来。
回答的已经开始逆反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找找学校里的老师呢?还有没有人帮忙?”
离开了学校,就是独立社会人了,风吹日晒雨淋自己担着。
导师还愿意帮忙是情分,师兄师姐们愿意扶持是情分,没有谁天然欠着谁的。
这个道理,西哲比谁都懂。
因此一次次的打过来问的,西哲明白他们都是出于好意,还有不少师兄夸下海口,要“影响”司法局和协会的,都被西哲决绝的制止了。
“犯不着,师兄。何必把你们都搭上。”
“沈教呢?沈教怎么说。不是,西哲,你不能认啊!是不是给人抓住把柄了?什么人呐,说出来,我们帮你?”
……
戛然而来的刹车声令西哲猛的清醒,挥着手打过招呼。
驾驶室的司机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比划了个“你先走”的手势。
直到过了马路,西哲才停下脚步,不往前也无法向后,仿佛被困在了孤岛之中。
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自己会难受啊?
///
在泰国大陆落地,一路转水路去芭提雅,西哲选择了最慢的行程。
同船的要么是一家多口,要么是小情侣,腻歪在一起,叽叽喳喳,显得西哲尤为格格不入。
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反而经手之后却难以放开了?
清澈蔚蓝的水底下,大马哈鱼飘过,肆无忌惮的观赏着只能依附在木板船上的人类。
就听到扑腾一声,接着是一阵骚乱的惨叫——
那个皮的跟鬼似的男孩子跳下去了。
父母也不知道是不会游泳还是吓傻了,竟然趴在船栏边上嘤嘤大叫,“快划过来——快划——”
虽然水波看起来没有动,其实流动的很快,一会儿船身下的波澜就把孩子推远了。
渡轮上的工作人员还在等着,他们水性很好,扒拉几下就能游到孩子身边,但是他们依然在耐心的等着。
他们要比游客有经验的多,知道落水的人往往肢体不调,挣扎的时候容易打伤救援人员。
因此很多救水员在培训的时候会受到教官的警告,“只有等落水者挣扎不动了,才可以靠过去救起他们!”
但是满船的游客都咒骂了起来,“为什么还不下去救!”,“小孩子要死了没看到么?”,“你们的救援服呢?先把救生圈扔下去呀!”
那几个黑胖夹杂着黑瘦的渡轮工作船员根本不搭理游客们,直到有个中年女子,看起来是常年在外旅行的,英语流利,还懂几句当地的泰语。
起身就用英语严厉的叱喝,看着对方若无其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改用了泰语。
终于那几个工作船员脸色变了。
原本准备下水的船员也走回了甲板上,双手叉着腰,怒不可恕的瞪着女人,蓦然用中文揶揄起来,“你自己去救呀!你们自己救呀!没本事救别指手画脚的!”
女子气急了,女子看得出是水性很好的人,奈何身上穿着一身罗马长裙,行动不便。
……
所有的人目光统统转了过来。
他们看着一个瘦瘦的,高高的短发女子,一言不发径直跳进了水里。
西哲会游泳,但是西哲水性不算好,充其量在浅水区扑棱两圈就累了。
在海水中是完全不同的。
尤其当脚下深不见底,看似清澈,却无边无际。
她吃力的划了好久才靠向男孩,男孩子已经不再扑腾了。
整个人呈现溺水状,身体是笔直漂浮在水面的,脸朝下完全浸没在水面以下,双手无力的悬浮着。
西哲没学过水上救援,好在还看过电视。
努力将男孩身体扳过来,踹他的小腿让他漂浮起来,脸孔露出水面,然后勾住他的脖子……
然而,她游不起来了。
船员们意识到了事态不能继续严重下去。于是纷纷下水来救。
年轻的男子抢过了西哲手臂中的男孩,然后扔了个游泳圈给她。大概从她的游泳姿势看出来,她不是老手?
游泳圈被一点一点的拽向了船边,已经有人向西哲伸出了手,可是距离太远还抓不到她的衣服。
孩子被推上船栏以后,家属包括所有游客都围绕了上去,手忙脚乱的瞎指挥着该怎么急救。
船员看不上眼,拎起孩子脚踝临空拍了几下后背,随着一口水吐出来,孩子终于醒来。
嚎啕大哭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人群,手忙脚乱的船员,似乎都遗忘了依然漂浮在水面上,胳臂套在游泳圈里的西哲。
如果……这个时候……放开手的话……
小西子……!
“想什么呢!姑娘。”
穿着碎花罗马裙的中年女子手劲很大,一手提住了西哲的后衣领,几乎揪着她皮肤了!连皮带衣服把她扒拉了上来。
还取下腰上围着的罗马裙兜盖在她的胸前,“发什么愣呢?我看着你、看着你,就觉得眼神不对。这水里一发呆人就漂远了!”不满的瞪了几眼瞎忙乎的当地船员,“这些人坏得很。别看他们一脸堆笑。待会真漂远了,他们才不会尽心尽力去下水找。等水上救援队来了,大概就只能捞尸体了……”
“谢谢。”
罗马裙愣了愣,“谢什么呀!不用谢我。你才是救了人呢。”又白了一眼,“也不知道往这里看看,崽子的救命恩人在这呢。”
谢谢——谢的是,及时伸出手,将她从水里拽了上来。
///
芭提雅的私人酒庄内,人工玫瑰的花瓣铺满了荞麦色的地毯。
“西律师,虎口夺食者,自古以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柯总,我国内律师执照被吊销了。”
“啊!?”柯总原本的优雅被悄悄打破了一瞬,“怎么?打算来替我干活了。可以啊!这就安排起来?先带你去参……”
“柯总,我答应过宋伯父的,属于宋家的一分一毫,都不能被人带走。”
男人轻轻放下了酒杯,“我能问问,是怎么被吊销的么?听说在国内律师还是挺紧俏的。”
“因为我怀疑高薇害死了师兄宋品。”
柯总的瞳孔不由得收缩了几下,为掩饰神情中的慌乱有些犹疑的重新端起了酒杯,却没有注意到酒杯边缘带到了桌上的公勺。
勺子哐啷落地。
黑皮的服务生脚尖点地的快步走来,收走了勺子很快又换上了一把新的。
“所以,是么?”
“不知道。”
“是合理的怀疑?”
“在我眼里合理。”
“那为什么是你吊销执照,而不是她接受调查?”
西哲无言以对。
“西……小姐?”
“叫我西哲,苏西,都可以。”
“你知道,正义它有时候就像一只沙漏,当一端满了,想要它继续工作,就只能颠倒过来。”
“那么柯总,你在沙漏的什么位置呢?”
“我?哈!哈哈……哈。”
“我认识高薇,从中学的时候开始就认识了。但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也没有尝试去了解她。因为——柯总是能明白的人——了解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不过最近我倒是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说来听听。”
“不如柯总先告诉我,高薇在这里到底购置过些什么吧?”
“哈哈哈……可以啊。你既然认识她那么久,也应该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吧。”
“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
“这种情况,想要私藏一点什么可不容易呢。”
西哲倾过上身,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知道么,有些地方结婚,只需要神父面前宣誓下就可以。”
西哲眼底闪过无法理喻的光,“人呢?”
“她身边还有什么人?”
“没了。”
“不还有个律师么。”
“有个……安德烈!?”
柯总但笑不语。
西哲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真的是安德烈?”
“人就未必。不过我猜,主意一定是那个律师出的。”
……
柯总优雅的伸出手,“合作愉快?”
西哲漫不经心的握了握。
“有没有考虑过,脱离原本的舒适圈,重新发展?”
西哲一脸苦笑,“我现在不重新发展也不行了。”
“哦?”
“行业圈小,基本断了活路了。”
柯总展开手臂,“我的大门还是向西小姐敞开的。”
“谢谢。”
“不过,我还是想多管闲事的问一下,如果是真的呢?”
“什么真的。”
“合理怀疑啊。”
深吸了一口气,“至少,算是给逝者一个交待吧。”
“有意义么?”
西哲停顿了许久,“原本是没有的。但是突然遇见了一些人,发生了一些事,就变的有意义了。意义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人们自己本身定义的。我想请问,柯总每天在岛上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有意义么?”
“啊?这……还真没考虑过呢。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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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飞机之前,西哲开了机,铺天盖地的“问候”如雪花片般飞掠而来。
其中夹杂着白师姐的,林小姑的,欢姐的,甚至还有林东东的。
【西姐!还好么?我在部队了耶。联系起来不方便。姑姑跟我说,联系不上你啊?我休息的时候上网都看到了。那个女人真不是人!对了,你的沈教不会因为这件事有影响吧?不会耽误我的背调吧?】手指轻轻的滑过,删除了他的短信。
【小哲啊,我和你妈还在外面,再过几天回去啊。家里没什么事吧?你妈说,让你自己在家煮着吃,别老吃外面的,不干净。……】
那一瞬间,胸口莫名的酸,委屈的简直莫名其妙。
广播里开始播报航班号,走在前面的一对父女,小女孩被父亲抱在身前,下巴搁在父亲的肩膀上向后看着,目光瞥到了西哲,于是顽劣的做了个哭哭的动作。
西哲下意识的摸了把自己的脸,手背上竟沾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