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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她还挺厉害的!身上套着画画时候的油布兜兜,色彩斑斓的,红的绿的黄的黑的,头发上也是白色的染料。一只手上还举着抹油画用的小刀……对着人家歹徒啊——的一通乱吼,像个精神病一样,哈哈哈哈……居然把人给吓走了!你敢信?”
西哲低头掩嘴失笑,想说这一听确实不怎么像林法沐的风格呢!
可是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琴姐的眼角有晶莹的泪花,琴姐的那种要强跟林小姑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琴姐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有泪不轻弹的傲气。
因为这件事以后,法沐成了琴姐的真·救命恩人。
大恩不言谢!琴姐心底一直记着。
西哲轻咳了一声,给琴姐足够的时间整理她自己的情绪,“我本来其实也不知道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法沐的姑姑发了消息我才注意到……其实中间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
琴姐的语气顿然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葬礼的时间其实林白也通知我的。但是宝尼让我不要去。说小林子的爸爸不喜欢我们这样的人。因为小林子跟我住在一起,还经常被家里人说不三不四……你听听!我这真的是听不下去,什么样的家庭?还都是高知分子,哪有说自己女儿不三不四的?真要不学好就算了,她拼命的画图,省钱,就是为了……她自己跟我说,希望能把学费和材料费攒足。知道为了什么?为了家里的钱省下来给她弟弟买琴弓!”
“哦。我还不知道原来法沐的弟弟学琴啊?”
“嗯,学琴呢!还高贵典雅小提琴。我听宝尼说了,有一次去他们家正好遇上她弟弟练琴,那琴练的,真的!隔壁邻居不杀上门都是涵养。……我就不太明白了,明明女儿天赋更高,怎么?培养个画家丢脸了?”
……
西哲颇为吃力的抱起了一整纸箱的颜料和笔记,想着这些遗物大概也就只有林小姑会在意吧。
真要送还林家去,不过也就是一把火或者垃圾箱里一扔的命运。
面前一个推着一手推车冰镇三文鱼路过的光头外籍大叔,笑眯眯的眼睛,圆溜溜的脑袋,身材魁梧,乍一看有几分范迪塞尔的缩影。
范迪塞尔冲琴姐扬了扬下巴,琴姐也冲他比了个爱心。
眼神往西哲身上打量了几番,“这是?你店里新来的酒保?”
“哪里呀……”琴姐的眼神突然一震,拉着西哲就跟上了范迪塞尔的小推车。
顺便就把纸箱一起堆在了他的三文鱼冷冻箱上。
范迪塞尔皱了皱鼻子也没有介意。
他的名字其实叫辛巴,巴西人。年轻的时候在北京留学过五年,学的是公共交通。
因此一口北京腔的汉语说的格外流利。
辛巴说,“你们国的公共交通是真的发展的好!我来上学的时候就是为了把你们国所有的公共交通设施全部都搬回去。”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毕业后以优异的语言天赋进入西华社驻外记者团担任摄像扛机师。却由于批判他本土国当局犀利的言论遭到了驱逐和不公正待遇,最终不得不背井离乡隐姓埋名。
“掐指一算,来你们国土也已经满十五年了呢!”辛巴手指间夹着巴西雪茄,毫不吝啬的递给琴姐和西哲,西哲拒绝后他也不勉强,而是倒了一杯汽水给她并笑了笑。
西哲介绍自己,“Susie。”
光头的辛巴却摇了摇手,“中文名字嘛。我中文话说的好,你相信我,能念对!”
“西哲。”
“是哲学的哲嘛?”
“是。”
她们跟着他,走向了隔了一条小街的辛巴的店铺。
是一家西式日料店,一半分割出来做吧台,还有一半可以入店就餐。
琴姐看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辛巴店里一幅偌大的几乎铺满了整面墙壁的壁画。
壁画的左右各摆放着一台古早老虎机,琴姐向西哲解释道,“辛巴特别喜欢这幅画,又要忍不住拿出来献宝,给客人们看。又怕客人们喝多了,或者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油污溅上去。所以纠结了很久,就用两台老虎机挡住去路,人们只能远远的看,还覆了一层保护膜,每天关店前还要把膜撕下来,说画要透气……第二天再盖上?”
听起来就是挺浩大的工程。
辛巴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小林子教我的!敷上保鲜膜,每天白天的时候撕下来,油画嘛也是需要呼吸的,让它白天的时候有时间呼吸,懂了吧?”说话的时候语气可骄傲,真像得了什么大师的锦囊之言。
西哲却愣住了,直勾勾的扭头看向了琴姐。
琴姐低头在她耳边说道,“辛巴还不知道小林子不在了……”
辛巴见两个女孩子说悄悄话,乖巧的不去打扰她们,而是转身走进吧台帮两人添加了一杯汽水。
把汽水被子递还给西哲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贴身存放的照片。又指了指壁画。
壁画上的风景和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是巴西的沙滩、阳光、海域……辽阔的一望无际,令人心驰神往。
没有一丝乌云的晴天光照炫目而明朗。
只是照片上光有一个男孩子,穿了一条沙滩裤衩,赤着脚站在金黄色的沙面上,露出白色的牙齿,手指粗糙的比着耶。而在壁画上,男孩子身后的人群变成了一颗颗小黑点,男孩的身边却多出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看着就像辛巴,西哲猜女人便是孩子的妈妈。
在一家三口的背后还坐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辛巴揉了揉眼角说,那是他的爸爸妈妈。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忙碌,没有机会回去看最后一眼。
“这就是画家的意义。小林子做到了……”
猛男落泪。西哲也亲眼见到了。
“这幅壁画画了很久,”琴姐告诉西哲,“小林子在这里画的时候,辛巴还煞有介事的,跟隔壁工地借了块挡风遮起来。小林子没有收他一分钱,所有的材料费都是自己供应的。最多喝了他两瓶汽水吧。”
琴姐看着西哲,而西哲看着那幅画。
“这是法沐送给辛巴的。我不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