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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港被改造成工业区后西哲就再没有去过。
念书的时候有一阵子听说了那里的居民在搞抗议，因为污水排放量超标了。
而且天空中总是飘过一朵、一朵灰蓝色的乌云，其中还夹杂着丝丝闪电……
乍看起来煞是好看，可是根据专家测评，灰蓝色乌云是有毒的，闪电是等离子超标，对老年人和小孩子格外不友好。
一时间，当地家用氧气瓶的销售额节节升高。
西哲徒步走去的时候，路过了不少死猫、死耗子的尸体，街道两旁的水沟里流淌着不知名的黑色液体。
在工业区前面隔了一条水浜的地方本来是一片居民区，由于抗议声太大，提早都拆迁了。
市政动工反响还不错，但是老房子并没有直接拆走，因为地皮并没有卖出去，工业区老板没有扩建的打算，纷纷都在往城区外转移。
对于本地的居民只有一句话：惹不起！
那些虽然搬走了，拿着补偿款迁到了远离工业区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本地居民，回头一看，哟自己的房子还在？
不由得动起了歪脑筋。
正经人谁要住在这种紧靠工厂污水排放口，空气压抑，而且还掉了东墙补西墙的棚户房子里。
但，依然有些人还是不得不住在这里。
高宛军的双目视力，一只0.8，一只完全看不见。
三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视神经，家里有一兄一姐，下面还有个妹妹。
老父亲临终的时候放不下这个眼瞎的儿子，担心他养不活自己，生生把自己饿死了，所以就对三个视力好的孩子说，“你们谁想要家里的房子，以后就得带着这个老三！其他两个都要帮衬着，但是不能不管。谁要是想不管，我就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也要把你们抓下去一起死。”
虽然老父亲说话的时候穷凶极恶，但是眼底里的光是温情的，是恳求的，带有深沉的无奈。
若是他们当兄弟姐妹的真要不管，一个入土的人还能怎么办呢？
提出让高老三娶个老婆的人是妹妹，几个意思不知道但想要房子是真心的。
口口声声，“三哥，你跟着我走！”
高宛军直肠子，偏信了妹妹，房子也交给了妹妹。
等娶了一个脑筋不好的女人之后，高宛军内心也是五味杂陈，毕竟是自己认可的也不好埋怨谁，幸而多了个女儿，女儿便是他全部的光。
眼看自己养不活女儿，求二姐收留的时候，他是给二姐和姐夫跪下的。
“我知道，是我信了妹妹。我不埋怨你们，我只是求求你们，帮我照顾一下薇薇，薇薇懂事、听话，聪明着呢！以后会记着你们的好的……”
女儿高薇也确实没有令人失望，她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早熟，会看脸色，看山水。
一眼就明白了，大伯父是嫌弃自己的人，二姑母是良心好可是软弱怕麻烦的人，三姑姑最精，又精又自私。
母亲家里的亲戚是指望不上了。
得知父亲竟然让母亲怀了孕，母亲家的人差点没打断父亲的腿。
若不是看着自己脑筋好，每年一次同岁智力检查都合格，大概刚一出生就要被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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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的棚户房大部分的门和窗都被拆空了。墙壁上标志着偌大的红色字体：拆。
因为排污管道都被封死了，住在里面的人是没有抽水马桶用的，有关部门也不允许使用电动粉碎马桶。
只能自己每天早晚提着各种质地的手提马桶穿过一条单行道的小路去厂区的公共厕所倾倒。
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与西哲擦肩而过，全身散发着怪异的、奇特的味道，目光浑浊不堪，警惕的打量着西哲。
西哲强忍着后撤的念头，无法想象，自己的同班之中有那么两个同学，中学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的，而其中一个的家人至今还留在这一片区域。
听说西哲要去“走访”，欢姐嘿嘿发出一声不明其意的讪笑声。
“我保证你还没走到住人的房子那里就逃出来了！”她低估了西哲。
棚户房里面是墙壁相邻的，有的是共用一堵承重墙。因此屋瓦交错，有些一间堂屋进去，分割成了两户人家，所以门牌号在这里并不好使。
不由得佩服那些快递小哥，即使骑着电动滑轮车，依然在里边交织分错的小路上轻盈灵动。
几乎全部的门洞辨识不靠门牌，全靠吼。
西哲深有体会，站在四面全都围堵起来的巷口，她眼底里头一次露出了茫然且绝望。
看着身边飞驰而过的红色人影，急忙一把抓住，“兄弟——！”
快递小哥见怪不怪，看来把他当问路人的不止西哲一个。
“找哪家？”
西哲正准备摸出地址，小哥道，“别报地址了。这地方……”目光扫视一圈，“地址不顶用。你跟我说找谁就行了。除非那几乎大爷大妈家不常订东西的，否则我门门清！”语气可骄傲着呐。
“呃……高薇？”
“高……哦！高大叔家那个对吧？长得挺漂亮的，气质跟这里一点都不相符的女生吧？”
西哲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旦与“漂亮的女孩子”有关，连快递小哥都变得殷勤了起来，“来来来、跟我走！”
到了黑洞洞的门前，西哲愣住了，小哥还在门口喊了一声，“高大叔——有客人呢！你家姑娘的朋友。”
喊完冲着西哲眨了个眼，忙去了。
高爸长相是斯文的那类人，很瘦，瘦的完全脱了形。
身上穿着看不清楚眼色的工装，脚上穿着脚趾处已经有破洞的皮鞋。
导盲棍一左一右的甩着，走到门口，脸上笑嘻嘻的，“谁啊——？”语速故意拖的很慢，声音也拖的很长。
西哲看一个纪录片的时候曾经看到过，盲人的听力都很敏锐，他们一分钟可以捕捉到的文字是普通人的7倍以上。
所以不由得语速也会快，故意拖慢了也许是为了体谅普通人？
“高、高叔叔好！”与盲人对话经常会出现尴尬的地方，就是不知道目光该看向哪里。
若是随意乱瞟的话，说话声音就会散，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
高爸脸上的笑容却是难能的感受到平静与温和的，“听声音满年轻的小姑娘？薇薇的朋友啊？薇薇不住在这里呢。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呀？”
语气之中不乏着惊讶与局促，显然平日里来的客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