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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西，我回来了。】
一封邮件，一共七个字。西哲就意识到，白师姐已经知道了。
大家都是一所母校毕业的，朋友圈交融，不可能永远瞒着她。
西哲当时采纳了沈教授的意见，暂时没有告诉白师姐。
一方面是担心她接受不了，另一方面也是西哲自己想要逃避。
她不是一个很有共情力的人，很多时候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每次需要安抚别人的时候，都觉得像从自己身上扒一层皮。
【好。我去机场接你？】却始终没有得到白师姐的回复。
闹钟响起来后的一分钟之内起床，刷牙漱口的时候脑海中捋一遍当日的工作日程。
不会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因为觉得浪费精力，西哲就是这样的人。
约定好的面试时间是上午10点30分。从红沙土回来后就陆续的投递了几份简历，头顶有政经大的光环，又加诸毕业后在海威“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宋品手上的案子卷宗，她从头抄录到尾，可以如数家珍。通过了司考以后，几乎没有公司舍得拒绝她。
换上黑色西服，顺了顺白色衣领上的领扣，西妈欣慰的看着她，“我们西哲大了——”
这一声感慨令西哲有一丝错愕，她看了母亲一眼，发现西妈的目光却并不是看向她的。
西妈意识到了女儿的目光，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想起你外婆了。你外婆又刁钻、又厉害，可是她很喜欢你的，一直都担心你冷冰冰的性格在社会上会吃亏，女孩子嘛嘴巴又不甜，不会服软。要是她能看到你今天的模样，做梦都会笑醒的吧。白操了心呢！”
本是一句调侃的话，说完后母女两人却突自沉默了起来，西妈眼底里都泛出了泪光。
是呢，谁都有一个埋藏在心里永远挥不去的人影，即便如此，依然要笑着仰起头，步伐从容淡定的走进阳光下……
“麻球吃嘛！？不吃我把芝麻扒下来喂小麻雀？”西爸盯着停在窗台边歇脚的小麻雀跃跃欲试，自己笼子里新来的金咕鸟叫的可欢。
“吃吃吃，就知道喂你的鸟！你女儿今天面试，你开车送她去。”西妈趁着转身之际，悄悄摸了摸眼角。
西爸顿时惊住了，目光狐疑的瞥向西哲，“让你自己买车你不买？那你驾照呢？吊销了？！”
西哲叹气，“我坐公交去。不劳驾了。”
就在西爸兴高采烈低头扒芝麻的当口，西哲看了眼手机又转身回来，伸出手，“爸，钥匙给我，我自己开。”
西爸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面试的人不要开车，影响心情。我昨天才洗完车，让它在车库里晾一晾。”
“……”
按照习惯西哲会10点15分左右抵达面试公司地点，花5分钟熟悉环境，以防需要填写访客登记卡之类的琐事耽误了预留的时间。
之后会在底楼大厅扫一眼办公楼的公司名录，并熟悉附近的餐饮情况和咖啡店方位。
这是她作为助理时候的必修课，以防突然需要订餐或订购会议用的咖啡。
不过瞄了一眼包里的律师执业证，眼前的这份面试应该不需要继续打杂了吧。只是同事之间的偶尔商业互请还是必然的。
25分踩点走进公司前台，拿出事先印好的私人名片，递给前台的员工，报上自己的正名，“你好。我是西哲，预约了今天10点30分与人事部的凯特有一场面试，职位是商业部法务顾问。”
“啊，啊，凯特姐么？稍等哈。”
“好。请便。我这边等？”她指了指门口处的小圆桌。前台姑娘忙乱了一阵后，联系好了人，打印好了简历，才引着西哲走进了会议室。
在等待的间隙，前台姑娘送来了瓶装水，打开了会议室的电动窗帘，玻璃幕墙外灰蒙蒙的天空露了出来。
“凯特姐在电话中，很快哈。”
“好，没事。我等着。”
……
面试的过程很顺利，作为火眼金睛的人事部猎头凯特也意识到西哲是个稳重可靠的候选人，于是找来了商业部法务组的老大，一个看起来有些佝偻，面露凶相的中年男子。
他扫了一眼西哲的简历，“海威律所？是外商的吧。”
“合资。合伙人之中有本国人。”
“离职的理由呢？我看……”又往后翻了一页，但之后就是学校的经历了，“就只有这一家律所的经验？实习呢。”
陪坐的凯特手指戳了戳，提醒道，“她都是在同一家的。”
男人抬起头来，目光审视的盯着她，“大家都是法学院出来的，工作了几年后至少应该是助理律师了吧。我怎么看你最后离职的岗位还是律师助理？我知道你们政经大的风气，你们政经大一带一路的，你该不会浑水摸鱼的吧？”
西哲低下头，嘴角牵了牵，强忍着没发出嘲讽的冷哼声。
政经大一带一路不是为了好浑水摸鱼，而是为了提携新人有更多出头机会。
政经大法学系的实力不需要靠一个岗位来证明，因为入学的时候分数就已经证明过了。
校内，不缺肄业、延毕的人才，学校也完全不介意帮忙多扣押毕业证几年，只要你没有符合他们离校的标准。
“因为理念不同。”西哲前倾身体，目光左右横扫两位面试官，她知道这个话题很大，很容易引起面试方的不满。
她听到过有师弟师妹抱怨，吐槽面试中遇到过的各种奇葩问题，什么类似于“如果直属领导要求你违规操作，你是否会越级上报？”，所有人纷纷表示这种问题简直就是个坑，有毒！
能坐在面试官位置上的多数都是自己日后的直属领导，虽然咬定自己不可能要求下属做出违规操作，但人心都是一样的，谁都不愿意养一头白眼狼吧？你叫这问题怎么回答？！
径直说，“不好意思，我喜欢将一切错误扼杀在摇篮中。是不会接受任何违规操作要求的！”
够义正言辞了吧。然给直属领导落下个印象是什么呢，头铁，固执己见，犟头倔脑，不懂变通，不易掌控……
但西哲就是那个头铁，固执己见，犟头倔脑，不懂变通，不易掌控的下属。
“因为理念不同。”猎头凯特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中年男子却露出了好奇的目光，“这是回答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离职。我认为，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实，揭露真相是种正确的做法，而在前东家的管理层之中却大部分表示了不赞同，他们坚持集体的利益大于真相，并因此给予了支持我的管理人很大的压力。我离职并不是因为我做错了，而是为了支持，那些支持过我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我永远站在我认为是正确的一边。”
如果直属领导要求你违规操作，你是否会越级上报？对于这个问题西哲的回答是：不会给对方提出这个无理要求的机会。若眼见其发生了，会层层上报，直到审判，绝不无疾而终。
猎头凯特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见鬼的神情，那就是——是鬼？不可能！我不信。世界上没有鬼。
法务组老大却目光赞许了起来，几不可察觉的轻微点了点头。
关于第二个问题，西哲回答的很诚恳，“其实之前我并不认为自己所在做的事情必须是有意义的，大部分人活着的行为也不全是具有意义的。可是我有一位同学去世了，对，她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毕业后没怎么来往。然而在逐渐了解到她之后，她让我看到了一种名为坚持的意义，就是努力的过好每一天，努力的，尽己所能往自己向往的方向悄悄的添一块砖，加一片瓦，那就是意义。就是全世界最强大的能量。
我，没有通过司法考，在毕业的时候，因为我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通过司法考，自己是否有任何需要坚持的东西，只在于个人的喜好做出所有的判断。但是，慢慢的我意识到了，我必须有所坚持。所以我通过了司考，我拿到了。”她将自己的执业证拿了出来，摊开在两位面试官的面前。
这一刻，凯特默默的举起了手，合拢掌心，放在胸前的位置，无声的手指轻拍。
法务组老大扭头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中没有嘲讽，而是一种，“服了！不愧是政经大出来的人，能言善道。”事后，他也是那样对凯特说的。
走出公司的时候，凯特亲自送西哲走到了电梯厅，但并没有急着按下按钮，西哲明白她是有话要说。
“今天，谢谢你们的时间。”
凯特冲她摆了摆手。
“这个爷叔是商业部出了名的难搞，他肯点头，我心就放下大半了。下个礼拜你过来，就是跟我们总经理表忠心的时候了！妹子啊，我挺看好你的，所以拜托你了，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剑走偏锋了好不好？”
西哲哑然失笑，她没有剑走偏锋啊，她是真心实意的呀。
直到面试结束，走出大厅，才打开飞行模式下的电话——以示尊重通常她都会提前关机。
就看到一条短信幽幽的躺在邮箱里：【苏西西，我在机场，来接我吧。】